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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瓷不好意思的笑了,“幹嘛在外傻站着不進去?”

陸子嵩點點頭,拱手道:“這就進,小瓷姑娘你的大恩大德,該叫陸子嵩如何報謝呢?”

“什麼大恩大德,是夫人讓我去接令尊的!”小瓷搖首笑道,“要謝你謝夫人,謝我幹嘛,而且我和令尊都等了你大半天了,你再不進去拜見,我們可就都要惱了哦!”

陸子嵩聞聽忙再次拱手作揖,不再多言,穿身進了大帳,帳中歡縈正於首座,和下首右側的一位老婦含笑望定陸子嵩,陸子嵩見了老婦,素衣布履,頭髮已花白大半,不禁喉頭一陣哽咽,叫了一聲“娘!”雙膝齊跪,淚落如珠,卻再也講不出一個字。

老婦顫身離座,伸手去扶陸子嵩,“好孩子,快起來罷,為娘能再見上你一眼,知足啦!”

歡縈也緩緩離了座,走下來,對陸母道,“你們母子好生聊聊吧,我就不摻和了,老夫人不必客氣,在我這軍營中,一切就像在自己家一樣,隨意皆可。”

“哎!”陸母直抹淚眼,朝歡縈抱歉道,“你看我家嵩兒,真是一點規矩都不懂,進得帳來,也不拜見軍帥,卻只知道跪老身!”

歡縈笑了,陸子嵩聞言頓時醒悟,忙轉身又朝歡縈施禮,“末將莽撞,夫人莫怪!”

“行了!”歡縈舒了口長氣,笑道,“陸將軍,我說過要給你一個驚喜,如今驚喜帶到,你且好生款待你的老母親吧,這些年,她一人孤身持家,可吃了不少苦,知道么!”

“是,末將謹遵夫人令!”陸子嵩站起身,一把扶住母親的雙臂,“娘,山高水遠你一路兼程的趕來,一定累壞了吧!”

“我還好,我還好,多虧有小瓷姑娘一路駕車一路悉心照顧,娘沒吃多少苦,倒是小瓷姑娘……”

歡縈踱出帳外,見小瓷還在帳門處聽着裡面的談話,遂拉過小瓷的手道,“這回辛苦你了,走,我們到別處轉轉,讓他們母子好生聚聚吧。”

小瓷點頭,隨了歡縈朝坡下低谷走去,“奴婢不辛苦,夫人,倒是你,你才辛苦呢!奴婢怎麼覺得夫人的精神狀態不佳啊,若是身子有恙,可千萬彆強撐啊!”

“我沒事兒”,歡縈淡淡笑道,“只是心緒不知為什麼,總感覺有些不寧罷了,不用替我擔心!對了,此次南方之行,一定耳濡目染,長了不少見識吧,都有些什麼收益,說來給我聽聽?”

小瓷莞爾一笑,指着坡下幾塊坪石道,“那是自然,奴婢有不少閱聞要跟夫人說呢,咱們到那邊坐着慢慢聊好么。”

兩人坐定,歡縈仔細地看着小瓷,感嘆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小瓷,看來你走這一趟,心情非常不錯呢,比原來可開朗了不少。”

小瓷不好意思的笑道,“奴婢從小待在宮裡,見的人聽的事兒,無非都是宮裡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即便是來了衛郡,在夫人和衛王身邊,也總像是個多餘的人,可這回,一路南行,奴婢忽然發現天地之廣闊,萬象之博大,乃遠超奴婢所想象,各處的市井風俗民生百態着實讓奴婢大開了些眼界,夫人,奴婢以前是不是太孤陋寡聞井底之蛙了?”

歡縈跟着開心,見小瓷又面帶羞澀,不免生疑,遂挪揄道,“怕不僅僅是市井風俗民生百態吧?我猜,一定是跟陸母相處的不錯,對不對?她都跟你說什麼了,是不是提及了陸子嵩的婚事?”

“哎呀,夫人你都扯哪兒去了!”小瓷矢口否認,並假裝惱羞的擰過身去,可她的慌亂與嬌羞,恰恰讓歡縈明白了端倪,心裡的一塊石頭稍稍落了地,便決定不再追問,以免令小瓷為難,有些事兒水到渠成是最好不過,何況兩個人之間的情感,旁人反而不宜插足探究。

歡縈笑着改口道,“好啦好啦,算我問了不該問的,我不跟你逗了,言歸正傳,臨行前,我修書一封,叮囑你留心沿路的情況,你可有什麼發現?”

“嗯!”小瓷轉過臉來,正色道,“夫人託人帶信,讓奴婢去陸子嵩的老家接陸母,途中經過三州十一縣,有一多半都是在吳王的屬地內,奴婢發現吳郡境內果然富庶,農耕桑織漁林礦畜皆興旺發達,家家戶戶,無論是住房還是穿着打扮,總體水平絕對不是衛郡可比,而街市的熱鬧繁華,哪怕是一個小小的州縣,都可堪衛郡城的榮盛,只不過規模小一些罷了,不過,奴婢每經一處亦有向當地人打問,獲知的真實情況和看到的表面繁華,卻是有一點差異。”

“哦?說說看?”歡縈認真地聽着小瓷的描述。

“是這樣,吳王四五年前入主吳郡時,對吳郡屬地增加了不少賦稅名目,而徵兵額度也在年年增加,不過因為吳郡屬地原來就是天下糧倉,不但五穀豐登,其他一些水產地產亦是資源豐饒,品類繁多,故而百姓們都還是能承受得起。然最近一兩年,情形卻是每況愈下,特別是吳王起兵後,吳郡百姓們已經越來越不堪重負了,他們不僅要繳納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稅收,家中十六歲以上的年輕男子都要充軍,此外,但凡支持過吳王起兵軍餉的富紳豪強們,亦得到了吳王的默許,大肆兼并土地,那些交不起賦稅,或者家中沒有壯年男子徵兵者,則要被迫抵押掉土地田產,且因此淪為了富紳豪強們的僱農,試想他們不但土地沒了,連自己的生活也得不到保障,辛苦勞作一年全是為了別人幹活,能不怨聲載道嗎?”

歡縈緩緩的點點頭,“我早料到吳王主要是依靠那些富賈豪紳們出資軍餉,這和我向衛王建議的辦法如出一轍,可賦稅盤剝軍役嚴苛,則必定激起民怨民憤,加上富紳的兼并,無異於飲鴆止渴啊。”

停了停,歡縈又問道,“陸子嵩的家鄉雖然不為吳郡屬地,不過挨得很近,他們那邊情形怎樣?”

“奴婢覺得州縣還好,鄉野之民也基本上能自給自足,只是陸家僅剩寡母,所以生活尤其艱難些”,小瓷答道,“但奴婢覺得有些奇怪,吳王一路向北攻城掠地,卻為何沒有吞掉吳郡以南的那些州縣呢,像陸將軍家鄉那樣,毗鄰吳郡僅幾座山之隔,六、七十餘里的山路便到,欲要佔為己有,不是唾手可得么?”

歡縈想了想,“有兩種可能,一是吳王覺得那些州縣是在吳郡的控制範疇內,遲早都會成為吳郡的屬地,所以他並不急着搶佔,再有就是吳王的兵力和資源也有些吃緊,故而以先攻下京城為主要目標,等他佔了京城,坐上了龍位,回身自然會調集兵力,收拾所有不肯降服於他的州縣。”

小瓷微微頷首,“嗯,是這個理兒,夫人,你要了解這些是做什麼呢,對主上會有幫助嗎?”

歡縈呵呵笑道,“現在還說不好,總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嘛,辛苦你了小瓷!”

“這種話夫人還是不要說了”,小瓷噘嘴道,“奴婢為夫人跑腿是應該,有什麼辛苦不辛苦之說?”

“好,不說了,晚上我讓多添幾個菜,給你和陸母接風洗塵好不?”歡縈愛憐地拉住了小瓷的手。

“這還差不多!”小瓷笑,想了想,又接着對歡縈道,“對了,還有件事兒,你當是街巷軼聞聽聽也就罷了,至於可信度奴婢就不好說了。”

“噢?是什麼趣事?”歡縈柳眉一挑,清眸微眯。

“在吳郡境內,奴婢聽到街頭傳言,說是吳王的謀士許兆,不僅年輕幹練,飽學廣識,還另有一種特別的能耐,那就是善於易容之術,聽說他曾經易容成吳王,到吳郡各縣衙巡視,吳郡大小四十餘州縣,竟無一人辨出其真偽。”

“是么?”歡縈疑惑道,“普通的易容術不過是喬裝改扮一下,雖然能混淆視聽,但在熟人面前卻難免露出破綻,想吳王治郡四五載,轄下的官吏屬臣,早就對其熟稔如己,許兆再能耐,怎麼可能做到四十餘州縣的大小官吏,全都不察呢?難道這世間真有如此厲害的以假亂真之術?”

“這奴婢就不清楚了,可人家就是這麼傳的呀!”小瓷道,“莫非他長得本來就跟吳王相似?”

歡縈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才道,“那許兆假扮吳王去縣衙招搖撞騙,吳王也沒惱他么?”

“好像沒有,好像也是吳王默許他走一圈,試試其易容效果的”,小瓷反手握了歡縈道,“夫人,京城皇宮裡那個,真的是寧棠兒么?”

歡縈抬頭看了小瓷一眼,“怎麼,你也聽說了?”

“是主上轉信過來,問我熟不熟悉畏兒姑娘,因為畏兒姑娘也是從永晟巷裡出來的,可奴婢一早就離開了永晟巷,去采英殿服侍當時的厲妃娘娘了,永晟巷裡的宮人那麼多,奴婢哪還有印象啊。”

“是啊,宮裡的宮人、舍人,估計就算是交往最廣的,在宮裡待一輩子,也未必能認得完所有呢!”歡縈嘆了口氣道,“許兆會易容這件事,或許跟宮裡的寧棠兒有點關聯,不過寧棠兒是真是假,還有待核實,如果寧棠兒不在皇宮裡,那她……”

“她會不會已經身遭不測了?”小瓷嘴快,接口道。

歡縈再次沉默了半天,然後緩緩搖首,“應該不會,只要婁訓還好好的活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