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小侯爺,小侯爺——”夜已深沉,靠近山腳的營帳之內聚着幾道人影,竇榀跟在白炎身後苦苦央求着,想要得到他的首肯一同前往西邊的山腳尋找趙穆將軍的蹤跡,但任他如何懇求,白炎都不肯點頭答應。

“人不能多,便連南宮他們都不能跟,我要一個輕功最好的人一同前往,你確信你是這群人中輕功最好的嗎?”話雖不中聽,可道理卻不差,這幾百人的隊伍如今身處敵營,有絲毫的疏漏都會讓大家一起陷入困境,所以不能退步的地方就要堅持毫不妥協。

“可是我真的很想去見將軍一面,”

“是見一面還是安然的將他救出去!”白炎以平常從未有過的肅然回應着竇榀的話,竇榀被他那話問得一愣,思忖之後將頭一點,道:“是,屬下知道了。”

白炎游睃了一遍帳內眾人,將目光鎖定在了楊雲驄身上:“楊大哥隨我一同去,其他人一切如常,不要惹出任何動靜。”

“小侯爺小心。”南宮熱河將白炎的短匕遞上,輕聲道:“若有何不妥便趕緊迴轉,咱們人雖少,但拚死殺出一條道路突圍也並非不能。”他自知此刻形勢是敵強我弱,小侯爺的身份地位非同一般,若是被暴露,狄戈爾必盡全力擒拿於他,趙穆再怎樣也只是一個副將軍,可若是小侯爺被抓了,整個戰局便會發生扭轉性的改變,所以,他的安危不容有失。

白炎將短匕接過塞入懷中,然後拍了拍南宮熱河的肩頭,又看了看一旁幾人,道:“無論發生什麼動靜你們都切勿輕舉妄動,只要我沒出聲,就不要站出來挑起事端,我跟楊大哥一起去,若發覺不對,會撤回這裡跟大家匯合後突圍出去。”

“好。”

白炎與楊雲驄出了營帳,沿着山腳邊緣朝着西邊摸進,一路上他們看見守營的士兵們十分鬆散,並未嚴密的巡查,於是暗暗的交換了一個眼色。

這赫博多駐軍在此駐紮已久,與晉兵交戰屢戰屢勝,無形之中他們的心理便產生了變化。一道小小的陣法就能擋住洶湧來襲的敵兵,時間久了,任誰都會產生驕傲自大的情緒,而這一切於此時此刻的晉兵來說,卻也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漢書有雲,恃國家之大,矜人民之眾,欲見威於敵者,謂之驕兵,兵驕者滅。如此一個淺顯的道理很多人不是不明白,而是就算明白了,也未必能做到驕而不躁,收放自如。

趙穆仰頭靠在營帳的一角,雙目緊閉着陷在沉睡之中。他的雙手不再反剪,而是向著左右兩個方向被固定在石阡之上,雙腳合并捆綁,繩索的末端與營帳的繩索纏在了一起。

花都走了沒多久,對他的折磨到今日算是告一段落了。蚊蟲在身邊肆掠,他卻已經疲憊得睜不開雙眼,無法再去驅趕了。

響亮的鼾聲從營帳內傳出,守在帳外的兩個小兵不屑的看了一眼身後,其中一人嘟囔道:“這老傢伙還真能捱,天天圖了嘴上快活,皮肉之苦也不知受了多少。”

“誰說不是,骨頭倒挺硬的,只可惜,養了一群窩囊廢,充其量也只能在那陣前叫罵幾句,這都多久了,也沒見他們鬧出模樣來。”另一人透着冷笑接了一句,然後打了個呵欠道:“這前面有大軍擋着呢,卻還要咱們日日看守着,真他娘的咯得慌,困了,你先守着,我打個盹。”他說完往那山腳邊一走,靠在崖壁上閉上了雙眼,先前那人一看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顯見是不滿他讓自己先守,卻奈何那人說完之後便睡去了,他一人在原地踱來踱去走了半天,看前方營帳內人聲鼎沸,賭博下注的聲音不絕於耳,忍不住心裡就痒痒了起來。

這老頭天天就這麼綁着,也沒見出個什麼事,倒是連累了自己成天堆在這附近,實在讓人惱火。如今他也睡著了,這營中也沒什麼動靜,是不是……

那人走到營帳前挑開帘子往內看了一眼,見趙穆鼾聲震天,睡得十分踏實,他心中愈發不滿,低聲啐了一口,然後將帘子一摔出了帳去。

“扎木達,我去前面轉轉。”他向著那已經睡着的人叫了一聲,扎木達迷迷糊糊的動了一下,然後不耐的甩了甩手,身子一側,繼續睡去。

白炎與楊雲驄靜靜的伏在黑暗之中,當看見那兩名守衛中走了一人,另一人靠在崖壁邊睡着之時,他二人對望了一眼,然後輕身而起,風吹簾動的一瞬間便沒入了帳中。

腳步輕柔而緩慢的靠近着,當看見地上那人的模樣之時,白炎禁不住眼眶一熱,幾乎落下淚來。

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趙穆那倔脾氣註定了他在這裡會吃盡苦頭,可雖然早有預料,當雙眼實實在在看到之時,也還是讓人忍不住為之唏噓心痛。

對於一個一輩子都在沙場之中馳騁的將軍來說,或許一刀要了他的命,也及不上如此折磨來得令人恥辱。

鼾聲突然一止,趙穆驟然之間睜開了雙眼,楊雲驄出手疾如閃電,在他那一聲暴喝還未出口之時便伸手點住了他的穴位。趙穆雙眼圓睜,身不能動,口不能言,突然受制令他暴怒不已,然當看清眼前站着的那兩道身影中的其中一人之時,他的呼吸一頓,繼而不可置信的揚起了頭來。

“趙穆將軍……”白炎的聲音十分低沉,那一喚之後,他慢慢的蹲下了身去,趙穆怔怔的望着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看見白炎臉上強撐起的笑意之時,他的身子突然間一松,虛脫般軟在了地上。

白炎知道他已經認出了自己,於是伸出手去解開了趙穆的穴位。

“走!”簡短的一個字從趙穆牙縫中迸出,然後他將頭一側,不再去看白炎,臉上也絲毫未有欣喜之色。

“將軍。”白炎知道他在顧慮什麼,也知道他之所以如此對待自己是為了什麼。他沒有去責備趙穆的不通人情,而是伸出雙手準備去解他的繩索。

趙穆掙扎了一下,臉上有了急色,白炎的指尖一頓,繼而醒悟了過來。這繩索不能解,因為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情況,若是那守兵突然醒轉,或者離開的人突然回來,解開的繩索便會暴露一切。

見白炎停了手,趙穆才微微舒了口氣,啞了嗓子低吼道:“你是何種身份,怎敢冒險進這裡來,你若被抓,與我趙穆被抓當不可同日而語,狄戈爾若是有了你,便不會再窩在這裡,而是馬上迴轉巨鹿與我大晉談判了!”

“將軍別急,咱們的人馬已經到了陣前,我爹爹所帶的白山軍與慕楓將軍所帶的北援軍都已到了建州,慕楓將軍此刻就在陣前,等着我們的消息前來攻陣,在這之前,我們要來確認一下將軍的安全,才能在破陣之時令人前來接應!”

趙穆聞言眉間一動,終於有了喜色:“侯爺已經安全回來了?好,好好,小侯爺果然有本事,竟當真將侯爺救回來了,太好了。”那天大的喜訊令趙穆激動不已,想到白炎當初說北援軍必定會掌握在慕楓手裡,他不禁心頭唏噓,嘆道:“果然如小侯爺所言,慕楓將軍陣前奪帥,掌握了北援軍的主動權,我趙穆心服口服,無話可說了。”

“竇榀也來了,就在東面山腳,他擔心將軍的安危,急得不行,這會子還等着我們帶消息回去呢。”

“你們來了多少人?”趙穆終於聽出了其中的不對,以白炎的話語聽來,他們竟不是潛入這營中來探消息的,而像是……

“我們從棧道而來,共一千人馬,在途中滅了來送糧的赫博多隊伍,以屠單帶頭,裝成他們的人混進來了,共來了五百多人,蘇翀與白少卿帶着其餘人馬在這元山外圍等待時機,只待慕楓將軍攻陣之時,我們便從兩翼側切,攻其不備,破了他們的陣法!”白炎說得很輕很快,趙穆卻字字聽得入心,白炎說完之後他發了會楞,才道:“你們竟修復了棧道,從他們身後繞過來了……難怪說……這麼久沒有消息……難怪……”

他語中帶着哽咽,透出了一種安心,令人聽後心酸無比。因為這麼多天以來,當大晉的軍隊不再攻打此處,不再有任何消息傳來後,他感覺自己被丟棄了,那是一種無法形容的孤寂,便彷彿自己的生死都不會再有人在意,亦或是就算死了,也無人會再想起。

“我們來遲了。”白炎看穿了他的心思,知道他所經歷的彷徨,甚至是害怕,也知道他努力掙扎着活下來是用了多大的勇氣,如今他挺過來了,雖然現在不能馬上將他帶出去,可只要他心中有了鬥志與希望,接下來時間就不會再覺得難熬,而是會鼓着一口氣,為了大家撐下去!

“小侯爺,我們該走了。”楊雲驄勾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然後回身輕喚道。

“將軍等着我們,不出兩日,白炎必定將將軍帶出去!”

營簾輕落,隨着微風擺動了幾下,帳外的篝火已經熄滅,黑暗之中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趙穆仰着頭靜靜的望着帳頂,耳邊層層回蕩着白炎最後的那句話語。

原來,他們並未放棄過自己,他們一直都在努力,那麼,自己就更加應該活着,努力的挺下去!

乾裂的唇角突然一咧,趙穆望着黝黑的夜幕,露出了會心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