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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將軍別喝了,一會兒喝醉了訾烯姑娘看了會難過的。”常府街頭最大的酒肆中此刻正醉着一人,身上鎧甲濺染的斑斑血跡說明了他從戰場上下來不久,卻不知為何,酩酊大醉的倒在了這二樓的酒桌旁。

“難過,呵呵呵呵——我柳洛冷現在才是真正的難過,蘇隴我告訴你,我們現在所做的,和即將要去做的事情,與咱們當初所嚮往與憧憬的根本不是一回事,皇上登基以來,將高主手中的朝臣貶殺流放,絲毫不問緣由,就算是有才之士,他也容不下,如此一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之人,又怎能做得大韓之主,為我大韓百姓造福!”

“將軍醉了。”蘇隴臉色煞白的奪下了柳洛冷手中酒罈,四下一看見無人在附近,才微微鬆了口氣,壓低聲音急切的道:“那人如今是當今皇上,將軍若不謹言慎行,當會惹殺身之禍哪!”

“當年我受他恩惠推薦入朝,屢立奇功,縱橫沙場所向披靡,何等意氣風發,然不久之後朝中便慢慢有了流言蜚語,說我居功自傲,目空一切;豐都之戰,若非張品漢不聽調遣,被莫寒手中小將白少卿以八百兵力破其兩千人馬,讓整個陣營失控,我又怎會那般輕易便敗在莫寒手中,我知道張品漢是受人指使,然卻對整個局勢心灰意冷,所以先皇將我貶謫之時,我挂帥印而去,隱居山林,不再過問世事……”柳洛冷嘆了一聲,抬起朦朧醉眼看向了半開的窗,話語飄渺中透着一種落寞,讓蘇隴忍不住搖起了頭。

“知道訾烯為何至今未嫁嗎……”

“將軍……”

“因為我有遠大的抱負未曾實現,她知道我心有不甘,所以她寧願傻傻的等,等着我實現自己理想的那一日,再毫無遺憾的用花轎迎她進門,可是,哈哈哈哈——”柳洛冷仰頭大笑着,為自己當初可笑的堅持而不值,他以為自己投得明主,卻未料拉下了一頭溫順的羊,卻扶上了一匹殘忍的狼,而現在,無論怎樣,他都已經退不了步了。

“屬下扶將軍回去吧,訾烯姑娘定已經得知將軍歸來的消息,若是再晚,恐她要着急了。”蘇隴伸手去扶柳洛冷的胳膊,卻被他一個回甩抖開了。

“我自己走……”腳步踉蹌,柳洛冷話音未落,便在邁步之間倒下了。

“將軍——將軍!”

酒意洶湧,頭腦卻清晰異常,柳洛冷重重倒在地面,雙眼望着半空怔了片刻,突然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喃喃道:“看來你我終還是要在戰場之上相見,我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那麼,你呢……”

你呢,你所輔佐的那個,又可曾是能奉其一生的明主?

“莫寒吶……莫寒……”

夜幕魍魎,皇宮內外寂靜一片,巡守的御林軍在經過軒城殿時皆刻意放輕了腳步,生怕吵醒了那人,莫寒負手站立在外,望着黝黑的天空靜默不語。

慕容已經失去音訊很久了,玲瓏傳來消息,說白炎帶人前去劫持樓船,走水路奔了十方城而去,也不知究竟怎樣了,慕楓帶領的大軍於前不久突然失去消息,至今也是杳無音訊,雖然知道他做事穩重,然如今亂世,凡事都不得不防,不過看武凡中這幾日的暴躁之貌,想來慕楓得手的可能性極大。

誰?

一絲細微的聲響引起了莫寒的注意,巡防而過的御林軍只低頭行禮之間便已經不見了他的蹤影。

來人輕功很高,看他被發覺之後既不動手也不停留,莫寒心中隱隱有了異樣之感。

他似乎……是在引自己離開?

剛下過一場大雨的空氣中洋溢着一股泥土的氣息,眨眼之間那人便已經沒入了林中小道,莫寒沒有立刻跟入,反而頓住了步子,警惕的看向了四周。

林中有蟬鳴卻無驚鳥,說明並沒有伏兵,此人的目的果然只是引自己前來。

“莫寒在此,閣下夜半相邀,不知所為何事。”話速緩緩,莫寒側耳聽着身旁的動靜,當一道嘯響凌空傳來之時,他抬頭一看,只看見了一道急速迴旋的寒光划著着不可思議的弧度到了眼前。

冷風貼面而過,饒是莫寒身手了得,也依然被那寒光削去了一縷長發,寒光過後頃刻之間便又迴轉,莫寒縱身躍過後抬腳一踢,將其送回了主人的手中。

“少將軍莫寒,果然名不虛傳。”來人聲音十分低沉,顯然是刻意壓抑所致,莫寒來了興趣,上前一步抱拳道:“好說,閣下的暗器也厲害得很,還好沒削去我額前之發,否則,明日我便出不了門了。”從方才交手的情況來看,此人功夫極高,所以不可掉以輕心。莫寒那話一完之後,那人卻突然笑了起來。

“聽說少將軍莫寒性子極其孤傲,難以親近,今日一見,當真聞名不如見面。”

“閣下特意引我過來,當不會只是印證這些無聊的傳言,說吧,何事相邀。”

“將軍果然爽快,如此,在下便開門見山了。”那人又靠近了一步,縱然天上無月,距離近了,莫寒還是看清了他的那張臉。

那是一張五彩斑駁的臉孔,看見那張臉孔的一剎那,莫寒知道來人臉上覆著面具,所以,其真實面目依然是個迷。

“我手中有一份相國府暗藏兵力的分布圖,依照我家公子之令,半個月一過,就將其交到莫將軍手中。”

“你家公子?”莫寒難免會感到詫異,相國府暗藏兵力的分布圖又豈是尋常人能夠拿得到的,如今這大晉上下暗潮洶湧,在東都能夠對抗相國府勢力的便只有他手中所帶的御林軍了,若這是有人故意設下圈套引他入瓮,他信了豈不就是拉着整個御林軍陪他一起陷入死境。

“連臉孔都需藏在面具之下的人,我又拿什麼相信你所說的話!”莫寒不置可否的冷冷言道,一個連底細都摸不透的人,他自然不會相信。

“我家公子說了,將軍為人心思縝密,必定不會輕易相信他人,但他也說了,只要將軍聽了一句話,就一定會相信我所說的一切!”

“哦?”聽他那麼一說,莫寒忍不住笑了起來。何人有如此大的口氣,能這般篤定的判定尚未發生的一切,聽他一番話後,倒真讓人想要一探究竟。

“我家公子說,將軍莊上紫雲亭雖好,他卻偏愛瑜琳姑娘親手釀製的桂花酒,待有了時間,願能故地重遊,聚首再行酒令,笑談天下。”

無瑕?!

“你家公子是——”那名字已在嘴邊,莫寒卻生生頓住了。

是無瑕讓此人來的?相國府暗藏勢力的分布圖,他又怎會有?

“冷公子。”口吐三個字後,那人從懷中掏出了一副小絹:“此圖早在兩年前公子便已經得到,只是當時時機尚未成熟,若是消息曝露,武氏父子必定將勢力轉移,所以,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半個月前,我收到公子手書,約定半月之期,讓我一定將此圖交到將軍手中,別問我為什麼,我們行事只聽公子一人之令,從不問為什麼,如今圖送到了,在下便告辭了。”

那人說完轉身便走,莫寒手握小絹,急追了幾步之後揚聲問道:“閣下尊姓大名?”

“公子手中龍衛,楊雲驄。”

龍衛!

那是冷公子手中最為神秘的一支隊伍,從來無人知道他們的真實身份,他們的行動只聽命於那一人,聽命於那一枝絢爛的桃花。

待莫寒回過神來之時,楊雲驄早已不見了蹤影,莫寒低頭去看手中的分布圖,漸漸的有了一絲迷惘。

有了這圖,自己便能上奏皇上調兵前往肅清,可若是皇上問起是從何處得到此圖,又緣何判定這不是相國府的計謀,自己又該如何向他說明緣由呢?還有,無瑕為何突然之間將這麼重要的東西交給自己,龍衛可以不問緣由,自己卻不得不問。

無瑕哪,你這究竟打的什麼啞謎,聰慧如你,卻總這般讓人揣摩不透,有你為友,當如虎添翼,可若有一日與你為敵……

雙眼輕輕一閉,莫寒長舒了一口氣,將那小絹揣入懷中轉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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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瑕怎麼了?”紛沓的腳步向著那一處急速靠攏,馬兒受驚,發出了嘶鳴之聲,引得更多的人驚醒了過來。

“沒事沒事,做了噩夢而已。”車簾一掀,白炎探頭向外製止了眾人的靠近,奚昊與纏綿就睡在馬車附近,此刻站在最前端便要掀簾入內,卻被白炎伸出的一隻手擋在了車外。

“無瑕他做了噩夢而已,吵醒了大家實在抱歉,纏綿,讓大家散了吧。”

弦伊腳步一動正欲上前,卻被白炎厲聲一喝,道:“我說了,無瑕沒事,你們都散了,他需要休息。”

馬車旁燃着篝火,雖然火光微弱,卻依然讓大家看到了白炎伸出的那隻手指間觸目驚心的血紅。白炎沒有再說話,只是沉着臉對眾人示意了一下,然後抓過了奚昊遞來的帕子。

“無瑕沒事,別大驚小怪。”帕子被緊緊拽在了手中,白炎將那手在馬車外擦了一擦,然後將帕子丟下,入了車內。

無瑕靜靜的躺在黑暗之中,聽他入內,輕聲道:“為何那麼生氣。”

“他們擔心你,不肯散去,大家白天趕路,晚上又只能休息兩個時辰,都已經十分疲憊了,不如此他們明日又怎麼有精力追上前面的隊伍。”

“嗯。”無瑕應了一聲,伸手探向了那人:“白炎,我困了。”

“困了便睡……我就在這裡……我……”聲音有些哽咽,白炎狠狠一緊牙關,拚命忍下了翻湧的淚水,然後俯身靠入無瑕身邊,撫着他的發柔聲道:“我會陪着你,一直陪着你,無瑕,你可以睡,但不可以不醒過來,你聽到了嗎,當明天的第一縷陽光灑下之時,你就睜開眼睛,聽到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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