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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他?”

劉岩也是眼神一亮,整張臉上也都是lù出不可思議之感。

這姓馬的生的猥瑣,面黃肌瘦,再多的補品也沒把他的身子給補起來,這會子翹着老鼠須,得意洋洋的坐在轎子裡頭,天青sè官服補子在身,鳥紗帽冠冕堂皇,腰帶低垂,雙手也按在上頭,居然生生也是穿出了一點點的官威派頭出來!

“還真的是老馬!老馬,你這算哪一出?”

裁俊為人豪爽,也是十分直接,看到轎子里坐着的是10日同行,也算半個好友,當下便是站在原地跳腳叫起來。

若不是委實是識得多年的熟人,借他十個膽也不敢。

鹽商和官員們sī下相交,拉手說話也沒什麼,要是大街上一個穿五福衫的商人敢這麼著叫當官的,非當場剝了kù子狠打二十板不可。

要不然的話,官威休制何在?

被御史知道,參上一本,官帽烏紗準定保不住的。

“喲,正好遇着你們了!”

馬洪均瘦黃的臉上也是堆滿了笑,腳在轎子里跺了跺,轎夫都是家生子,用熟了的,比雇的轎夫知道主人心意,當下轎子立時就是穩穩噹噹的停下,然後人便是從轎里下來。

下轎之後,馬洪均向著眾人只是拱手,一身簇新的官服穿在此君身上,那是怎麼看也不大成話。

看着笑的見牙不見眼的馬洪均,劉岩上前笑道:“這算是哪一出?老馬,這才幾天沒見,尊駕就當了官了?”

“豈敢,豈敢。”馬洪均眯縫着眼,只顧拱手,向眾人笑道:“一則是得了這官,二來諸位也是受苦了,寒舍備子小小席面,猜眾列位一起賞臉光顧這身官服,且恕我賣個小小關子......你們在這裡頭消息不通,容我慢慢道來就是。”

“拉倒吧!”

裁俊十分看不慣這廝的升派。

眾人商量好了罷市,有一等膽大的或是和官府勾結過深的,也是派了不少鹽場護院和府下家丁上去,得罪過深的,此時要麼削藉,要麼流放,大伙兒也是牽扯不深,好歹放了出來。

這廝卻因在南京被高弘圖下令痛毆,雖然鹽商被官老爺打沒啥到底面子上下不來所以一怒之下回到揚州索xìng告病,yīn差陽錯,叫他躲過了這一場絕大風bō。

現在人模狗樣,得意洋洋,眾人正傷感之時,哪受得了這個?

當下戴俊便是冷然道:“老馬賣這種關子,實在不夠朋友。

一頓酒席就算是上八珍的席面,我裁某也不在乎這頓酒就不擾了,告辭!”

說著就要拱手告辭,劉岩也是一笑拱了拱手,也要上馬。

見他二人如此,馬洪均卻是慌了,當下忙拉住兩人,急赤白臉的道:“你們這些人,怎麼一點兒也沉不住氣?好好好,我說就是......這身官服,是小弟上供納捐得來的!”

“咦?”

“什麼?”

“官服還能拿銀子買?”

在場的人,就算站在大街上叫一聲“爺是有錢人!”估mō着,敢出來駁他們的統天下也沒有幾個。

這一伙人,是當是時整個大明,乃至整個世界都算是最有錢的一群了,除了大海商,就得數着鹽商,鹽鐵在以前那是朝廷控制的戰略物資,此輩在鹽上頭上下其手,世代經營,有的二百年前就發了家,數代積累,銀子算什麼?

一聽說能拿銀子買官帽儀衛,頓時就是亂將起來,不少鹽商眼中都是閃閃發光,看着眼前這廝,恨不得當場就把他這一身袍服給扒下來不可。

鹽商再有錢,再賄賂官員經營出來的身份,全是虛的。

不高興時,一個不入流的佐雜吏員也能指着他們的鼻子痛罵,什麼“鹽狗子”之類的稱呼,更是不絕於耳。

要是真的能以錢買一身官服和相等的儀衛,還有什麼可說的?

眾人缺的就是身份地位,多的就是銀子,這豈不是嗑睡遇枕頭,還有比這個更高興的事么?

一見眾人情形,馬洪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當下唯恐眾人着急,忙道:“兄弟上捐的可不是官服,是正經的大明勛階,咱捐錢上兌的是從四品散階的朝列大夫,官勛是贊治少尹!咱們揚州府的大令是正四品,捐兌了也可不敢大過他去......水再大,也不能婆過鴨子不是?”

“呸,能上兌一品不能?”裁俊呸了一聲,道:“咱老子要兌就兌個一品的榮祿大夫和左柱國,再多的銀子也給!”

“一品?”馬洪均連忙搖頭,道:“捐官兒最多只能到正四品,國家爵祿豈能輕易授人?現在是國事艱難,庫存如洗,所以商人士紳捐資助餉,國家才不惜爵祿之賞,但亦不可逾規越矩太多,所以最多也就是正四品了。”

“這麼說,蠻有道理。”劉岩若有所思,點頭道:“這話怎麼瞧也不象是你老馬能說的出來的,怎麼著,是打哪兒看來的?”

“嘿嘿,勸捐局進了大門,牌子上頭就有。”

被人一語道破,馬洪均也不惱,只笑嘻嘻的道:“咱這從四口官勛、散階、儀衛再帶服飾,一整套打包上兌,你們猜是多少來着?”

“多少?”

“趕緊竹......我一會就要預備銀子去!”

眾鹽商在監獄裡關了這麼些天,之前被強行帶到南京去,威脅利綉,加上這麼多年,一向是富而不貴,心裡的憋屈由來也非一日,如今有機會,還是熟人在眼前,這一下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當下眾人打聽,馬洪均也不敢再賣關子,笑嘻嘻的把巴掌張開,晃了一晃。

“五千?”

聽到有人報這個數字,馬洪均一臉鄙夷,答道:“這點錢,你當朝廷是要飯的?就是這點錢弄來的官袍,咱穿着也彆扭不是?”

“老馬向來說話沒成sè,不過,這一句話說的妙。”

“那麼,就是五萬?”

“對!”馬洪均笑道:“足紋五十兩一錠的官銀,不才從家中庫藏中起出來,整整一千錠,換子這官服告身,上可告慰祖先,下可遺福子孫,這玩意每代降等,也夠我老馬家傳襲幾代人的了!”

“值,十分值得!”

裁俊眼睛已經瞪的老大,嘴角都流下口水來,眼前這些,對鹽商來說,就上無上美食。

“先吃飯,先吃飯。”馬洪均樂呵呵的道:“前幾天正式開捐局,兄弟就最早一批上了兌。現在告身官服都有,正經的朝廷封授,見了明府,咱也只拱拱手就算完。他不樂意,老子也不必巴結。知縣見了咱,還要拜禮,咱給朝廷兌過五萬兩,也值得他這一揖。說破大天,他當知縣,又給朝廷干過什麼正經差事,憑什麼就得咱們跪下給他嗑頭,管他叫大尹!”

“說的甚是有理啊。”

“這一番話十分提氣解恨,這是老馬自已的話。”

“這個捐局是不是朝廷的,還只是太子的,到別處地方,官府認不認?”

有人謹慎小心,倒是擔心這個捐局是太子的土方兒,出了淮揚地界,就完全無用。

“不是。”馬洪均笑道:“皇上打軍務處頒來的聖旨,用鐵牌刻了豎在捐局,只要上兌上檔,記錄下本人和三代都無疑議,領了官照,就算是官兒了。”

“對了,老馬”,裁俊問道:“能捐他個奐職府縣不能,說實在的,銀子坐在家裡也自動上門,賺錢我是膩味了。而且以後涮新鹽課,給官老爺打下手當狗tuǐ子,這營生老子也不耐煩去做。不如捐個府縣,咱也去當父母官,準定不魚肉鄉里,非給百姓修橋補路,打官司也是誰有理向著誰,三年下來,積德無數!”

“這不成。”馬洪均搖頭道:“開始我也問了,沒轍。朝廷名器可以捐兌來換,這親民官要是也能拿銀子買,以後不是亂了套了?花錢買個知縣,回頭上任加倍撈回來,這如何得了?”

“這,倒說的是了。”戴俊大為搖頭,十分遺憾。

“你若真想當官,好歹也讀過幾年書,捐個監生吧,隨營效力做文案吏員,營中效力三年品行無差的,可以實授官職。或者,去京中應考,中了進士,就是正經的正途出身,沒準還能封爵拜相。”

“拉倒吧,我認得的幾個字,現在早他娘的又還回去了。

“走吧”,劉岩看了半天,心中也大致有了準譜,當下便是翻身上馬,對着馬洪均拱一拱手,笑道:“兄弟先到捐局去,尊家的飯,下次再領。”

“對,老子也去!”

“同去同去!”

在場鹽商,哪一個都是身家數十上百萬來着,要不然,也不夠資格被關在裡頭這麼多天才放出來。

這會子聽說一個從四品才五萬銀子,到頂的正四品是八萬,這群人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從報名再到實繳,也得有幾天辦手續的功夫,這會子還耽擱什麼,當然就是立刻到捐局去,先把名字報上了再說。

於是怒馬如龍,不少人連轎子也顧不得坐了,當下便是叫家下人讓出馬來,揚鞭打馬,jī起灰塵無數,只留下一個請客未成的馬洪均,留在原地發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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