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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暮一手插在外套的兜里,冷冷地看向方立新,像是要把他最後一層能夠被稱之為人皮的偽裝給扒下來似的。

方立新咬牙切齒地坐在椅子上,“我和梁凡是同鄉,小時候在一起長大,我父母去世之後,我沒有再回過鄉下,因此,兩個人的聯繫就淡了。”

“去年年前,我給我們律師事務所送了一趟貨,我認出了他,主動和他打了招呼,當時他表現很古怪,我也沒有在意。”

“出於禮貌,我留了個電話號碼給他。誰知道當天晚上,梁凡就給我打電話,讓我借錢給他。”

沈暮面無表情地盯着方立新。

方立新低頭看着桌子上面繁複的紋理,“因為都是一個地方出來的,我猶豫了一下之後,就借了一萬給他,誰知道沒過幾天,梁凡又找我借錢,這一次,一開口就是十萬元。”

“這對我來說並不是一筆小數目,我問他拿來做什麼,他也支支吾吾不肯明說,我就拒絕了他。”方立新咬了咬牙,“可他不依不饒地威脅我,說要把我出身農村的事情告訴陸婉。”

“我是真心喜歡陸婉,可陸家眼光很高,若是陸婉知道我是從淮陽出來的,她或許不會對我怎麼樣,但陸家絕對不會讓我繼續和陸婉交往了。我沒有辦法,只好把錢借給了他。”

沈暮冷冷地道,“那你為什麼要分幾筆取?”

“取錢的時候我一直很猶豫,當時沒有下定決心,所以每次都取了之後又取,斷斷續續才湊了十萬元。”方立新苦笑一聲,“沈隊長若是易地而處,就能明白我的苦惱了。”

沈暮眉梢一樣,不置可否。

方立新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本來以為十萬元足夠讓梁凡花一段時間了,結果才過完年,梁凡又找我借錢。這一次,我堅定地拒絕了他,他找我幾次我都避開了。梁凡……梁凡他乾脆直接找到陸婉,想要通過陸婉來聯繫我。”

“我沒想到他真的敢這麼做,畢竟我記憶中的梁凡還是我的好夥伴,好兄弟。”方立新長嘆了一口氣,“我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設,就在梁凡找到陸婉的時候崩潰了,我再次接受了他的勒索,給了他一個新款的蘋果手機。”

“二十號當天……梁凡再次約我出去見面。”方立新終於是提到了案發當日,他看了看沈暮,卻見沈暮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心裡不由咯噔一下,但還是咬牙說道,“我在羅曼會所的時候接到他的電話的。”

“他找我拿錢,我告訴他身上沒有這麼多現金,他不相信,逼我去取錢,我當時卡放在了辦公室,只好讓他到律師事務所等我。”

“我從羅曼會所離開後,回了律師事務所,梁凡拿了錢,又開始貪得無厭地威脅我,讓我再拿出一百萬。”方立新搖了搖頭,“一百萬啊,我怎麼有這麼多錢,他彷彿一個吸血鬼,我永遠都填不上他那顆貪婪的心。”

方立新不愧是個律師,說起故事來,說得聲情並茂。

“然後你殺了他?”沈暮突兀地道。

“沒有!不是我先動手的。”方立新十分堅持,“我們當時吵了起來,梁凡人高馬大,拿了我桌上的煙灰缸就要砸我,我頭上現在還有傷,可以接受你們的檢查。我沒辦法,才開始反抗。”

“沈隊長,你大概是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不知道梁凡對我造成了多大的精神壓迫。”

“我打小就在農村長大,家裡父母都是半個殘廢,後來有了一個弟弟,還是傻子,家裡三個人全靠着養着,我小學開始就要一邊上學,一邊出去做零工,我拼了命地學習,掙錢,想要給我家裡人一個更好的生活條件。”

“好不容易,我才考上了一個對我們那個村而言,簡直不可思議的大學,我當時開心壞了,激動壞了,想着終於能夠回報家裡人了。結果……結果一場大火,把什麼都燒沒了。”

方立新紅了眼,“我不知道我自己做錯了什麼,明明那麼努力地活,那麼努力地爭取,還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

“或許這就是命。”沈暮近乎漠然地道。

“沈隊長!”方立新像是被人踩了痛腳一樣,臉色通紅。

沈暮漫不經心地打量着方立新。

直到方立新臉上憤怒的神色都快要掛不住的時候,她才不緊不慢地收了視線,懶洋洋地道,“你繼續。”

方立新粗喘了幾口氣。

那些激烈的情緒一旦被打斷,就有些再難續上了。

方立新的臉上空白了兩秒才找回了該有的表情,“我那個時候還沒有成年,突然遭遇這樣的變故,用了很久才走出來,為了不去想這些傷心的事情,我改了名,再也沒有回家去過。”

“再後來,我遇見陸婉,她溫柔善良,給了我一種家的溫暖。這對從小缺乏關愛的我來說,簡直就是救命源泉。我知道她家境殷實,是陸家的掌上明珠,我在愛上她之後,更加努力地工作,短短几年內,把遠洋律師事務所做到現在這個規模。”

“我終於有了一丁點愛她的資格。”方立新握緊了拳,“我帶着我努力的成果大膽地給陸婉表白了,她接受了我。那一刻,我如獲新生。”

“但梁凡出現了……”

方立新激動的大口呼吸了幾口空氣,解開了好不容易才系好的領帶,“他就是我生命中的魔鬼,我拼了命才獲得的幸福,就被他一點點地摧毀。”

“他不斷地威脅我,壓榨我……我每天晚上做夢的時候,都夢見他把我的事情告訴了陸婉,夢見陸家不讓我和陸婉繼續交往,夢見我再次孤零零的一個人。”

方立新哽咽出聲,“如果我有別的選擇,我也不會……是他逼我的……是他先逼我……”

沈暮無動於衷地看着他抱頭痛哭。

哭泣的時候沒有人附和是最難的一場表演了。

方立新哭着哭着,就只剩下了喘息聲。

他擦了擦通紅的眼睛,疲憊地看着沈暮,“沈隊長,你相信我嗎?”

“方律師,我忽然想起來,剛才有件事忘了告訴你。”沈暮說。

方立新心裡咯噔了一下,“什麼?”

“我們同事走訪了好幾天,終於是還原了梁凡下車之後的行動路線,並且找到了第一案發現場,不巧的是,並非你描述的辦公室內,而是在律師所後面的小路。”

方立新的臉色頓時白了。

“更不巧的是,那條小路有個隱蔽的攝像頭,拍下了當晚的案發過程。”沈暮冷冷地勾起了唇,眼裡的嘲諷之意沒有絲毫掩飾,“不好意思了,方律師,你的表演很精彩,但是我不會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