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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唐棠和鳳欺兩個“大活人”突然悄無聲息的在眼前消失,秦紫玉沒有太多驚訝。

她這個將死之人,看到些什麼奇異詭事,都不奇怪。

甚至她心裡有些高興,認為這是她快死的證明。

她抱着自己的被子,又緩緩躺回床上,一如之前般,閉上了眼睛。

唐棠和鳳欺隱在她床前,不動聲色。

時至三更,確定秦紫玉陷入沉睡之後,唐棠這才召出旖夢,架在腿上,就地而坐。

“小欺欺,要不然你還是跟我一起入夢?”撩動琴弦前,她側目問。

鳳欺搖頭,拒絕:“這畢竟是公主府,萬一宮女闖入,撞見我們,必然生出麻煩。”沉默片刻,走近,摸了摸她的發:“你去吧,我等你。”

“小欺欺……”

“嗯?”

唐棠莫名心躁,對他招招手。

鳳欺彎下腰,想聽她要說什麼。下一刻,她的唇輕輕印在他的臉上。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總想為她做些什麼,可又好像什麼也做不了,所以才會迷惑。可你也清楚,玄光命盤上的命格不能改,而這一世她的公主命,是你能給的,最好的了。”唐棠咬咬唇,“我很擔心你……”

“是我不好,害你擔心了。”鳳欺唇角揚了揚,“我聽你的,不多想了,學習你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待你看了她的過往之後,我們再做打算。”

“嗯!”唐棠點頭,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指尖放在琴弦上,輕輕一挑,眼前景象開始模糊扭曲。

……

檀煙輕撩碧紗櫥,纖纖玉蔥染蔻色。

華麗的金絲柔紗帳長垂曳地,在薄薄的朝陽光芒暈染下,呈現暖暖橘粉顏色。

秋月掐算着時辰,帶了木蘭、紅鳶兩個宮女,進入寢宮。

彼時秦紫玉已經醒來大半個時辰,但春風吹得慵懶,她也就隨意披了件披風,移步窗前。

倚着窗欞往外望,庭院的桃花悠悠開了,粉白一片,灼灼可人。有不少蝴蝶撲扇着翅膀,在淺綠盈盈的嬌嫩葉片間徘徊翩躚。偶爾觸到染有露珠的的葉片,那顆顆晶瑩便墜入淺淺的草尖中,騰起淡淡春天特有的芬芳。

秦紫玉看得入了迷,淺笑着蜷起纖指,抵在唇畔。

忽然珠簾攢動,發出陣陣清脆碰撞聲。

“公主,請更衣。”

秦紫玉唇角笑意頓時消無,臉上神色也變為不耐和嚴肅。

她從梨木凳上緩緩起身,走到木蘭面前,隨手翻看今日備好的衣服,道:“怎麼,如此隆重,是父皇想起我這個逆女,要過來看我了?”

“公主……”秋月面露難色。

低頭對兩個宮女使了眼色,她們立即放下了衣服和臉盆,去服侍秦紫玉。

穿好粉底綉鵝黃金翅鳳蝶的外衫,秦紫玉走到妝台前坐下了。

銅鏡里的自己一瀑黑髮貼身而下,面色蒼白,略顯憔悴。紅鳶拿起牙梳,替她輕輕梳發,她隨手拿起面前一個香粉盒子,打開了。

裡面的脂粉叫九香梅粉,是隆冬時節,母妃親自采了御花園的晚冬紅梅,加上九藏香膏,由冰泉調和制出的。秦紫玉很是喜歡,因此也一直捨不得。在手裡把玩了一陣,她把盒子蓋上了。

“說罷,今日這般隆重是為何。”秦紫玉看着鏡子里的秋月。

秋月上前兩步,撿了支鸞鳳流珠釵,遞到紅鳶面前。

又道:“是喜事。”

“喜事?”秦紫玉摸着流珠釵上的鳳頭,順勢理了理有些亂的珠穗尾端。

秋月點頭:“是啊公--

主,皇上下令,讓公主自己挑選駙馬,待會兒——”

“駙馬?!”秦紫玉聲音猛地提高,顯然難以置信。

秋月對她的反應早就有所預料,對木蘭和紅鳶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退下。

秦紫玉狠狠拔下鸞鳳流珠釵,又滿臉憎惡地去拆髮髻。

“公主……公主您這是幹嘛呢!”秋月急急阻攔。

秦紫玉邊拆邊道:“父皇這是唱哪齣戲?我明明白白請書不嫁,多年來他也未催促過,怎的現在突然要我挑選駙馬?”

秋月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奴婢從璃妃娘娘那裡聽來的消息,最近新入宮了一個美人……”

“所以?”

“皇上被她迷得神魂顛倒,她說什麼,便是什麼。前兩日……咳,前兩日您的兩位姐姐攜駙馬進宮探望皇上,那美人說了一句‘怎不見小公主和她的駙馬呢’,皇上便動了要您嫁人的念頭。”

秦紫玉臉色極為難看:“荒謬!”

“公主,皇命不可違,您——”

“我說了不嫁便是不嫁!”秦紫玉轉身看秋月,“他們不是說我生活糜爛,坐擁無數男寵么?怎的還有男人願意娶我?”

秋月只覺得眼角直抽抽。

默了片刻,她道:“您是公主啊……還是皇上最後一位公主。”

“呵,為了富貴,連臉皮子都不要了。”秦紫玉神色輕蔑,“若這樣的男人,父皇也讓我嫁,我倒不如直接了斷了乾淨!”

“哎可使不得!”秋月欲言又止。

秦紫玉看出些眉目,道:“你有事瞞我。”

“公主……”

“秋月姑姑,你可是我母妃從府裡帶來的宮女,若你都對我不坦誠,那我還能信誰?”

“公主息怒!”秋月急忙下跪。

秦紫玉見狀,伸手去扶她。

稍微緩和了語氣,道:“秋月姑姑但說無妨。”

“這……您……您若真的直接了斷,那璃妃娘娘身為您的家人,勢必被誅殺啊!皇室最見不得自戕,您這般,讓璃妃娘娘如何啊?”

“……”

“而且……而且……”

“說。”

秋月咽了口唾沫:“而且皇上對於您那些傳聞早有不滿,所以由那美人一慫恿,便立刻說要把您嫁了。這兩日皇上下令,已經挑了數百人,到今日,還剩下六人……”

秦紫玉聽出她的話外之音,冷笑一聲:“所以,秋月姑姑是想說,父皇還是重視我的,怕我嫁的不好?”

“是!”

“不!”秦紫玉轉身斂袖,神情冷漠,“父皇只是怕我再丟他一個大臉,所以才會替我挑那麼多‘駙馬’。他不過是想確保,那男人能束縛我,保全皇族殘存的名聲罷了!”

“公主啊——”秋月跪下磕頭,“算奴婢求您,奴婢求您!為了璃妃娘娘,為了您自己,您這次就從了吧!說句僭越的,您只要點了頭,之後和駙馬如何,那便是您的事了!旁人如何能插言?”

這一句話說到秦紫玉的心坎上,母妃一直待她不薄,她都自暴自棄了,母妃還是待她如初,不曾計較。

她確實不能棄母妃於不顧。

而如秋月所說的嫁,嫁了之後,她和所謂駙馬的生活,自然無需他人置喙。

所以……她沒有選擇。

秦紫玉闔目一嘆,垂在身側的十指逐漸緊蜷。

片刻後,察覺到掌心被劃破的痛,她鬆開手。

她雙眸失神,望着鏡子里的自己,慘淡一笑,無力道:“叫紅鳶替我重新梳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