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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謹容從睡夢中醒過來,只覺得全身似被馬車碾過一般的疼稍微動一動,就可以聽見頸骨和腰骨咔咔作響。兩隻手並兩條tuǐ更是酸軟沉重得幾乎抬不起來。她輕輕出了口氣,裹緊身上的薄毯,半睜了眼打量着房裡的情形。

屋裡一片昏暗,炭火的熱氣夾雜着白檀香味兒,讓人慵懶又放鬆。陸老太太半倚在榻上,手裡握着一串念珠,垂了眼低不可聞地誦經。素心和沙嬤嬤垂手立在一旁,半垂了眼,一副昏昏yù睡的樣子。

林謹容起身,輕手輕腳地走到沙嬤嬤身邊站定,低聲道:“嬤嬤,什麼時辰了?怎麼老太太醒了也不叫我一聲?”

沙嬤嬤小聲道:“已然酉正了。老太太說您辛苦,不讓叫您。餓了么?因着人多事多,現在大廚房已經不按時統一供飯了,都是隨傳隨到。老太太的飲食由小廚房單做,她已經用了,灶上給您留了的,老奴使人送過來?”

林謹容見陸老太太這模樣,大抵短時間內是不會停下的,便道:“我去東廂房吃。”

沙嬤嬤便喚人去廚下安排林謹容的飯食不提。林謹容又略微站了片刻,默然對着陸老太太行了個禮,自去了東廂房。

毅郎尚未睡醒,潘氏和豆兒坐在搖籃前剝板栗,雙福和雙全、櫻桃一個人也不見。林謹容順手從碗里抓了一顆板栗喂入口中:“是要做栗子糕么?”

豆兒道:“奴婢瞧着這模樣,飯點悉數被打亂,不定什麼時候又突然來客了,大廚房裡也做不出什麼好東西來。左右榮景居有小廚房,正好自己動手做些新鮮糕點,奶奶不拘是守夜也好,還是忙活也好,餓了也好有墊底的。”

“豆兒最是細心不過。”林謹容贊了她一句,問過毅郎今日的飲食起居又問:“櫻桃和雙全幾個哪裡去了?”

豆兒道:“去咱們院子里整理從京中帶回來的行李,櫻桃說,有些貴重物品得趕緊造冊鎖進奶奶的sī庫里去才是。送給各府的禮品也要趁早收拾出來。”卻是櫻桃聽了林謹容同陶氏說了那一句行李忙不過來收拾,便趁着這空檔趕緊去收拾的。

看她們一個個行事都十分謹慎有條理林謹容很踏實:“很好。外間的消息如何?芳竹和春芽沒有使人進來報信?”她算着,陸家老宅那邊的人也該要到了。

豆兒道:“早前春芽姐姐進來過,說是大太太留親家太太她們用晚飯,外間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二奶奶,奴婢給您送飯過來。”環兒提着個大食盒進來,手腳利索地擺好了,恭恭敬敬地請林謹容過去用飯。雖然全是素菜卻也做得精緻整齊,林謹容下着心把自己給喂得飽飽的,將餘下的飯菜賞了潘氏並豆兒,賞了環兒一吊錢,讓她去把櫻桃叫回來聽用。

待洗了手回到陸老太太房裡,陸老太太還在閉目誦經,林謹容便尋了個凳子坐下,陪在一旁。天sè越來越暗點燈籠的仆fù順着長廊走過去,白燈籠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把全數換了素sè的屋裡照得一片清寒。

櫻桃腳步輕快地走進來貼着林謹容的耳朵低聲道:“奶奶,族老宗親們都到齊了,大太太請您出去。”

林謹容看向陸老太太,陸老太太先前只是半垂的眼睛此時已經全然閉上,誦經的聲音低微到幾乎聽不見,鬆弛的肌膚和下垂的chún角看起來愁苦無限。林謹容不知陸老太太對外間正在發生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但此刻看着陸老太太的確是很可憐的,她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擾,卻終是鼓足勇氣上前行禮:“祖母......”

陸老太太手裡的念珠轉得飛快,睜開眼睛定定地看了她兩眼微微嘆了口氣:“去罷!”

“孫媳fù會儘早回來陪伴祖母的。”林謹容本想告訴她自己此去是做什麼的,臨了又改了主意,屈膝行禮退下。

陸老太太目送着她的背影,眼裡閃過一絲悲苦,閉了眼繼續誦經。

林謹容一路行去,空氣又冷又潮青石板路和長廊上到處都是水漬,白sè的燈籠隨風搖晃,遠處傳來和尚超度誦經的聲音和鼎沸的人聲,又冷清又熱鬧。

林謹容行到正堂外,才剛踩上如意垛,就聽到裡頭傳來陸建中嗚嗚咽咽的哭聲,間或還插了幾句話,語氣悲苦,非常應景。他那裡才哭完,林玉珍和塗氏也開始哭了,緊接着,陸建立並陸經等人也開始哭,一片哭聲。

林謹容進了正堂,但見室內燈火通明,陸氏最有名望的四個族老依次坐着,正在苦勸陸建中等人。呂氏也在,歪歪斜斜地靠在素錦的身上,一副體弱多病,苦苦支撐的樣子,陸經、康氏、元郎、浩郎一個不少,全都是一副哭相,便也跟着哭喪了臉,默不作聲地走到呂氏和康氏的中間去站着。才剛站定,陸經就回頭盯了她一眼,林謹容只當沒看好容易哭聲止住了,林玉珍擦着淚道:“老三,父親昨夜是怎麼交代你的?趁着族老宗親都在這裡,你趁早了了父親的心愿罷。”

屋裡有短暫的安靜。

燭火搖曳,照得眾人的臉上忽明忽暗。

林謹容看得分明,坐在上首的幾位族老都是一副端嚴方正,大公無sī的樣子。陸建中夫fù俱都是半垂了眼,看不清神sè,林玉珍的眼裡閃着亮光,陸建立眉毛蹙着,半是猶豫半是憂傷,塗氏有些不安,使勁地擰着手裡的帕子。

小的一輩都豎著耳朵。

為首那位輩分比陸老太爺還要長一輩,陸緘要稱老祖公的低咳了一聲,顫顫巍巍地道:“老三,這裡都不是外人,你且放心說來。”

陸建立這才從懷裡mō出那封信來,把前情陳述清楚,雙手遞過去給老祖公:“叔祖父,請幾位尊老驗過,這火漆是否完好,上頭蓋的是否是我爹爹的sī章?”

那老祖公接了過去眯了眼睛對着燭火左看右看,卻不馬上回答,遞給他左側的另一個陸緘要喊伯祖父,名喚陸沖的族老:“大侄...你看是不是?”

陸沖也是左看右看,遲遲不語,另外一邊的兩個年紀輕些的族老一直等着他二人遞過去,卻一直不曾等到,其中一個陸緘喊三叔祖,喚作陸凌的就有些不高興了,道:“究竟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的。若是你們眼神不好,拿來我看!”

另一個陸緘要喊大伯父,喚作陸標的就道:“既說是一式兩份,請叔父和大哥將那匣子打開,取出一對照就知曉。”

林謹容見狀不由暗想,原來這四個人也不是鐵板一塊,只不過這老祖公因為輩分高,年紀最大...平日最得尊重,說話極有分量那陸沖家中人丁最是興旺,一呼百應...所以這二人在族裡平日最得臉。就是陸老太爺,也是主要把匣子交給他二人管着,其他兩個就算是個見證。

只見老祖公不滿地瞪了陸凌並陸標二人一眼,並不立即明確表態,只問陸建中和陸建立:“你們母親呢?怎不把她請出來,一併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