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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重陽,金東峽,賽龍舟。

永福號擠在各個大小幫的船之間,灰撲撲毫不起眼。不過,有老關臭魚他們在,自然佔到了個好位置,能清晰看到起點,也是終點。

幾十隻漆成鮮紅色的小舟,各綁着彩緞一頭,在平靜的大河面上劃開寬闊的賽道。賽道兩旁小船中船大船層層向外,不過船盟的五條大船停在出發線前,表面上看來氣勢強勁,可墨紫認為,五條船除了傅天和王坤兩船的人較為和善,另三幫的面露得色狠色蔑色,大有一別苗頭的架勢。這個船盟,內部問題似乎多多。

在永福號和船盟大船們之間,雲豹徐九的大船通體烏黑,船頭那隻鐵打的豹子蓄勢待發,船幫子們清一色黑衣紅邊,背手站在甲板上,成人字形排開,沒有人東張西望,也沒有人閑話嘮嗑,神色自信赳赳,果然代表了船幫最出色的新興力量,看着就令人振奮。

墨紫本來是不想來的,可龍舟第一次試水那日,徐九和王坤等人來看,被笑了,導致她心中有口悶氣。什麼都可以小瞧她,唯獨造船,不允許。她倒要看看,今日這龍舟賽,除了微陽,誰能贏

墨紫今天準備充足來的。在艙里和甲板上放平三四張桌,買了重陽糕花生米燒刀子,堆滿桌面,招呼大家圍坐着,吃吃喝喝看賽舟。

這個大家,有坐在艙里趴窗上看的臭魚三兄弟,有贊進岑一,有閩松衛慶,有丁修牛皋,甚至把丁嬸和孩子們也帶來了,一起湊熱鬧。這日,紅萸不開工。

墨紫身後站着兩個面無表情的白衣姑娘,正是元澄送的人。問她們叫什麼,卻直接請她取。為難半天,最後,一個叫阿好,一個叫阿月。她還說,這是希望兩人能給她們三個帶來花好月圓的吉祥意。這般用心良苦,只換來兩人默默一跪。不過,既然元澄讓她留些心眼,她不見得真要執行到底,卻也打算看看再說,因此對阿好阿月的無言聽之任之。

突然,永福號後面起騷動,有人喊,“讓開,讓開,我們是無憂閣的船。”

“無憂閣的船怎麼了?”岑一在那兒剝瓜子,剝了一堆,再一把送進大嘴。

這位望秋樓里的大護院,初來乍到,似乎還沒聽過無憂閣的名字,也不清楚那是什麼地方。

“青樓。”跟他哥倆好的贊進盡兄弟情誼。

岑一噴口瓜子出來,贊進眼明手快抓起碟子擋了。

“啥?青樓?我還以為是皇帝呢,叫人讓開那理直氣壯的勁道。”岑一罵娘,“真是天子腳下,什麼新鮮事都有。”

“改天,讓墨哥帶你見識見識去。不過,我是覺得沒什麼有意思的。”贊進好孩子。

“不去,不去,天下青樓還不是一個樣,不如跟贊兄弟你打一架痛快。”岑一隻愛舞刀弄棒,魯莽的性格,卻是岑家極孝極好的兒子和大兄,也很講義氣。

“大兄弟,沒去過的地方可不要隨便亂說話。”一聲嬌滴滴,好像有些年紀。

旁邊的小船都讓開去,無憂閣精美的畫舫慢慢與永福號並排。船頭一位美人,約莫二十三四,斜綰紫荊髻,孔雀開屏貼發,一身霞色落雲高腰無袖無領墜地裙,披透明織羅粉白紗,輕搖一把畫屏小扇,性感無比。

墨紫看到這個女子,就想無憂閣名滿上都,絕不是徒有虛名的,這都瞧見幾個美艷不可方物的了,第一美女莫愁還沒露過臉呢。所以,望秋樓只能搶無憂閣一些酒水生意。葛秋娘對於男人來說,不夠艷不夠媚,又不能隨便親近。吃個飯欣賞一下才藝,格調是高,一次兩次,也是情趣。不過,好色又愛狎玩的男人,像天上星星那麼多,終究只有無憂閣里的姑娘能滿足他們。

“再說,我們喊讓開,人就讓開,可不是強迫的。好比你們這條——”破船兩字盪在嘴邊,那女子嬌笑着用手帕遮了,“不就沒讓嘛。”

衛慶用眼角斜她,對那麼媚入骨的笑和聲無動於衷,“這是大白天,又不是晚上,姑娘說話不用故作姿態。”

閩松抬了一眉,小杯喝酒,“說起誰的船破,你們這隻才要小心,中看不中用,一陣風就吹散了。”

岑一郎哈哈笑,“萬一無憂閣的姑娘掉進水裡也不怕,橫豎一喊救命,會跳一江子的人下去,就跟這讓船一樣。”

那女子連着讓人嗆,而且還是男人,十分出乎意料,柳眉一豎,雙手叉腰,就想罵人。

“秀姐,是自己人,別傷了和氣。”無憂走出來,依舊雍容明亮的打扮,“我跟你說,那中間最秀氣的,就是墨哥。”說罷,對墨紫親昵一笑。

秀姐心情仍糟糕着,瞧過來的眼神有些銳利,“一幫不懂事的小子,個個鬼頭鬼腦,憐香惜玉都不會,哪有最秀氣的?”

無憂輕拍她的手,“行了,莫小家子氣,我讓你在外低着些聲,偏你愛咋咋呼呼,以為誰都吃這套。如何,碰上釘子了吧?墨哥不簡單,手下的兄弟又怎會簡單?”

墨紫站起靠前,“姐姐,這話說得太大。我正瞧秀姐姐瞧得出神,心想無憂閣里盡出不一般的美人,不提防這幾個兄弟衝撞了秀姐姐,還望見諒。有些日子不見,姐姐近來可好?”

“托賴,比以前好。”無憂笑着伸出手,“要不要上我的船來坐坐?上回我讓你常去我那兒聊天,想你忙得沒閑暇,也不好發帖子打擾你。今日相請不如偶遇,我們好好說說話。”

無憂那般客氣,墨紫就算想推,也不好意思,只得吩咐贊進他們幾句,便上了無憂的船。

“大半月不見,妹妹身邊又多了兩位能幹的。”無憂看一眼跟在墨紫後面的阿好阿月,“不過,這回好,是姑娘家,合妹妹用。”

墨紫笑笑,沒多言語。隨無憂走進畫舫,就看到或站或坐着十來位女子,各有特色,卻有一個共同點——美。那些女子一見無憂和秀姐進去,紛紛叫媽媽和二媽媽,畢恭畢敬的。

秀姐皺起眉,問道,“莫愁呢?”

墨紫一聽,來了興緻,要知這個名字她已經耳熟能詳,卻始終不曾有機會見到本人,只好在腦海里勾勒第一美人的畫像。

“姑娘說身體不舒服,到樓上躺着去了。”一個守在樓梯口的小丫頭趕忙回道。

“無憂,你也太讓着她。什麼不舒服,不過是搪塞的借口罷了。她當自己是千金小姐么?阿敏,給我把她叫下來。就說龍舟賽快開始了,別在這時候耍脾氣。”秀姐一邊沉聲吩咐小丫頭,一邊對墨紫扯半抹笑,這就算是前嫌盡棄了。

“逼她太緊,她出去板着張臉,倒讓人看了不開心。”無憂雖然這麼說,面上神情卻淡,拉着墨紫坐到窗口去。

她見墨紫滿臉疑問,解釋說,“莫愁到歲數給人了,但她還有些心結打不開,所以帶她出來湊熱鬧,順便找個如意的。這種事,看對眼是最好不過,我不想弄什麼價高者得。”

這個給人,可不是許配嫁人的意思,墨紫聽得明白,為莫愁感到唏吁。青樓女子的命運,似乎都要走過這道坎。賣藝不賣身,不可能是一輩子的。無憂這樣的媽媽,算是不錯了,還幫着珍惜一些。

大概她笑得不太自然,無憂瞧在眼裡,“你是不是想,我很壞?”

墨紫不及搖頭,無憂又說,“莫愁自己提的。哎——受了打擊,一下子想不太明白。其實,她還是年輕。有些人,是我們一輩子都期望不到的,她卻偏偏有憧憬。如今,我但願她能碰到個疼惜她一點的,至少不要讓她第一夜太難過。”

墨紫大覺尷尬,沒想到有一天會聽人談這樣的話題。

“看我,跟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說這些幹什麼?你,總能把握自己的命運,比我都強了不知多少。”無憂招手讓丫頭們沏茶上茶。

聽見樓梯腳步聲,墨紫側臉一瞧,就看到了正讓小丫頭攙扶下來的莫愁。

不施粉黛,膚如雪。雙眸含春,唇似櫻。巴掌大的小臉,悲戚戚恍了神,蒼白清瘦。身姿若柳,不堪一折的脆弱腰肢。

天下第一美女,原來是我見猶憐,柔弱似水一般的模樣。

雖然這麼說可能有點不厚道,但又一次證明,所謂哪裡哪裡第一美女才女這些稱號,都會言過其實。

莫愁美,很美,論相貌,的確是這裡最出眾的一個。可蕭明柔也美,大氣的美,華貴的美。裘三娘也美,艷麗的美,慵懶的美。她的妹妹豆綠更美,出塵的美,動人的美。

第一,是那些愛拈花惹草男人心目中的排行。他們見不到其他美人,所以莫愁就是最美。

秀姐開始指揮丫頭婆子們搬桌椅,沒一會兒就在外頭擺好了茶水點心,叫姑娘們出去坐。

莫愁一個字都沒說,怏怏得被扶着走。

墨紫和無憂最後走到外頭,看到十來只龍舟已經在前方,欲劈水而行。

“久聞船幫重陽龍舟賽精彩萬分,難得在上都水域,蕭某帶着水寨的兄弟們來開開眼,勿怪罪我等無理。”一艘快駛過來的戰船,一身銀色戰袍傲立。

蕭維驚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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