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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趙俊的命令,馮宛笑了笑,溫柔地應道:“嗯,轉告夫主,請他稍候。”

她的語氣中,聽不出半點驚異和半點不安,尖着耳朵傾聽的嫵娘等人,不由疑惑地蹙起了眉。

馮宛並沒有準備多久,不一會,她便披了一襲淡藍色的外袍,娉娉婷婷地站在院落里。

見到她動作利落,神態悠然,趙俊也疑惑地盯向她。

對上趙俊疑惑的眼,馮宛微笑道:“夫主,我們走罷。”

好一會,趙俊才應道:“那就走吧。”

夫婦倆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直到那馬車隨着宮婢的馬車出了府門,嫵娘還在伸着頭瞅着。慢慢的,她縮回頭,嘀咕道:“怪了,她就不懼么?”

馬車中,馮宛眉目微斂,安靜而嫻雅地坐在塌上。一側的趙俊,時不時地朝她瞟上一眼。

不知不覺中,馬車入了宮門,馬車停了下來。

“下吧。”趙俊率先跳下馬車,也不回頭,便這麼大步朝外走去。

馮宛連忙跟上。

馮芸所在的院落,不用那宮婢帶路,他們也是熟悉的......胡人的治下,規矩混亂,馮美人召自己的親人入宮,又是向上面請示過的,一路走來,並沒有半個人向他們投來異常的目光。

不一會,兩人便來到了馮芸所在的院落。

在另外兩位美人的側目中,他們被宮婢帶入一間堂房。

堂房梁高寬大,略顯陰暗,坐在首塌上的人在這種陰暗寬敞的地方,在氣勢上就有一種先聲奪人的威嚴。

那個坐在首塌上,宮髻斜墜,華服耀眼的美人,自然便是馮芸了。

她沒有看向率先進來的趙俊,而是盯向緊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步履悠閑的馮宛。

盯着她,馮芸嘴角一揚,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後,她溫聲說道:“坐罷。”圓形穹頂太高太寬,她吐出的每一個字,都在空中迴響,再迴響。平白的,使得馮芸更加威勢逼人了。

趙俊客氣地應了一聲,在塌上坐下,不等馮芸再開口,馮宛已安安靜靜地伴着趙俊,在他身後坐下。

宮婢上前,為兩人奉上漿和酒水。

香爐點燃,暖香四溢。

時已深秋,天有點涼了,馮芸接過暖好的酒杯,把它捧在手心暖着,馮芸瞬也不瞬地盯着馮宛,慢慢的,她揚唇淺笑,嘴裡向趙俊說道:“都城之人皆盡飢荒,便是大姐夫也是氣色不善。可現在看大姐姐,卻是容光照人更勝往昔,不知何故?”

趙俊聞言,臉色變了變,馮芸這席話,讓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衛子揚,想到了嫵娘剛才所說的,昨晚上宛娘的房中有男人的事。他不由自主地覺得,四姑子這句話,是在指宛娘得了男人的滋潤,氣色鮮艷。

轉眼,他便擠出一個笑容,回道:“雖然飢寒的人多,可我們府中,正因為有四姑子相助,這才衣食無憂。”他朝着馮芸一揖,感激地說道:“正要感謝四姑子呢。”

“不忙。”馮芸笑了笑,她徑自瞬也不瞬地盯着馮宛,慢慢的,她燦笑道:“上一次大姐姐見我,還牙尖嘴利的,這會怎地如此安靜?”

她以袖掩嘴,竊笑道:“莫非,是因為流產之事,大姐姐直到今天還不高興着?”

她提到了流產。

這一瞬間,趙俊低下了頭,而馮芸盯着馮宛的眼神,那是目光灼灼如刀!

馮宛垂着眸,溫柔的,低聲地嘆道:“是啊,盼了二年才有一孩兒,結果沒了。”

馮芸等的便是她這句話。

當下,她柳眉一挑,尖聲笑道:“咦,可我怎麼聽那文大夫說,他在趙府中,只給一個婦人診了脈?不巧,你府中的嫵娘對我說,文大夫給她開了方。”

她有點糊塗地說道:“難不成文大夫撒了謊,他在趙府中,是給兩個流產的婦人診過脈開過方,而不是只給嫵娘一人?”

這房中迴音響亮,她說話時又不加掩飾,一時之間,馮芸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空中迴響了又迴響,煞是讓人不安——雖然這堂房中沒有宮婢,可她說得那麼響,難保不被別人聽去!

本來,這最最不安的人應該是馮宛,可是,不管馮芸兩人如何看來,她依然是神色淡淡,笑容淺淺,好不自在。

馮宛垂着眸,她漫不經心地回道:“許是他糊塗了,記錯了吧。”說到這裡,馮宛抬頭,她溫柔而隨意地說道:“馮美人若是不信,不妨叫文大夫過來,讓妾身當面問上一問!”

她好大的膽!

她竟然直接說,要與文大夫對質!

不止是馮芸,便是趙俊,也嗖地轉頭,不敢置信地盯着馮宛。他真不知道,她的底氣從何而來。明明,那文大夫只給嫵娘診過脈的,明明,宛娘自己也說了,她不曾懷孕,流產之事更是誣賴大公主之舉!

馮芸張着嘴,她瞟了一眼趙俊愕然的表情,心下更洞明了。

當下,她尖聲冷笑道:“大姐姐好大的膽子!”

聲音尖利,已是直白不過的譏嘲。

馮宛垂着眸,依然溫婉嫻靜地坐在那裡,似乎沒有聽到馮芸的嘲諷。

馮芸見她如此,氣不打一處。她俏臉一沉,便喝道:“好啊,大姐姐都不怕,我怕什麼?那就去叫文大夫來。”

說到這裡,她站了起來,聲音一提便要喊人。

就在這時,趙俊猛然站了起來,他連忙叫道:“四姑子不可!”急急喊住她,他苦着臉求道:“這種家事,哪能當真了?四姑子息怒。”

幾乎是他一出口阻攔,馮芸也罷,他自己也罷,突然明白過來:馮宛的底氣便在這裡!

她知道,他不敢讓馮芸叫文大夫來對質的!他不敢把這件已經過去的事,重新撕開的。畢竟,這樣做既討好不了大公主,又重新把他自己推入困境。

幾乎是突然的,趙俊明白了,原來,宛娘一直都知道!

在趙俊嗖地轉頭瞪向馮宛時,馮芸的笑聲清脆地傳來,她鼓着掌說道:“好,好!好一個馮氏阿宛,原來,你早就料到是你夫主把這事透露給我的,你也早就料到,我們投鼠忌器!”

“啪啪啪”的掌聲中,馮芸忍不住朝着馮宛打量着,她的表情中不掩驚異。

一直以來,她知道自己這個大姐風儀出眾,也知道她性子溫厚,可是她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些都不是她這個大姐的優點,她最大的特點,竟然是精於算計!

她竟是如此精於算計!

這時的馮芸,真有點不敢細想,因為隨着她清脆的巴掌聲,她感覺到,自己的背心有點發寒。

趙俊也在瞪着馮宛。

他也直到現在才明白,馮宛為什麼會如此氣定神閑。

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對上這兩人複雜的表情,馮宛依然垂眸斂目,嫻靜而淡漠地坐在那裡。

早在嫵娘當著她和趙俊,說出馮芸懷疑她流產一事時,她便注意到趙俊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震驚和懼意。

那時她便想着,沒有他的示意,馮芸也罷,嫵娘也罷,都不會提起此事。

他只是被她脅迫了心有不甘,想找個機會敲打一番,甚至,也許能通過馮芸的口,可以使她妥協幾步,退讓幾步而已。

安靜中,馮宛輕柔的聲音傳來,“阿芸若是無事,我想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