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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芸目送着趙俊氣宇軒昂的背影去。當她收回目光時,赫然對上馮宛靜靜望來的眼神。

馮芸一陣心虛,轉眼她便扁着嘴嘟囔道:“大姐姐作甚這麼看我?”她眼珠一轉又說道:“都說大姐夫受過傷,可現在看他好生生的呢。”

這解釋還真是欲蓋彌彰。

馮芸不想讓馮宛多想,摟着她的手臂使勁搖晃,“大姐姐大姐姐,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想你呢。嘻嘻。”

想她么?

馮宛淡淡一笑。這時,馮芸又說道:“你嫁出後,父親老是記掛着你。大姐姐也真是的,一年半了都不曾回家看過。”

回家看什麼?她那父親最大的愛好,就是用她母親陪嫁過來的財富娶嬌妻納美妾。明知母親重病垂死,不但隔離她們母女見面,還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嫁了出去。他不就是怕母親把嫁妝留給她嗎?現在見到趙郎發展不錯,他又把芸娘派來了。

當然,父親最寵愛的芸娘可不是來做妾的。

馮宛慢慢轉過頭去。

她靜靜地盯着馮芸。

也許是她的眼神太過凌厲,馮芸目光躲閃着,結結巴巴地問道:“大姐姐?”

馮宛還在盯着她。

在馮芸額頭汗水悄悄沁出時,馮宛嘴唇一扯,道:“芸娘,你快十六了吧?”

馮芸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問起自己的年齡,不由強顏一笑,嘻嘻說道:“是啊,大姐姐好記心。”

馮宛還在靜靜地看着她。聽到馮芸的嘻笑,她神色不動,徐徐說道:“十六歲,也可以嫁人了。”

一言吐出,馮芸的臉色白了白。她驚疑不定地看着馮芸,忖道:她知道什麼?她想說什麼?

這時,馮宛轉過身去。

她慢步走到一株桃樹下,伸手摘過一片花瓣,馮宛的聲音清而悠遠地傳來,“芸娘貌美如花,鼻準豐隆如玉管,唇厚而潤如水洗紅玉,乃是至貴之相。。。。。。我從異人處學到這手相術也有一載,卻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貴人之相。”

可憐的馮芸,從來都是在小地方生活,哪裡聽過這樣的讚美,這樣的肯定?一時之間,她的臉孔都漲紅了。

馮宛的聲音,還有如流水般傳來,“再過幾日,五殿下會來此地。”

她慢慢回頭,靜靜地看着馮芸,微笑道:“芸娘可要大姐姐助你一臂之力?”

馮芸的唇動了又動,動了又動,好一會才顫聲道:“我,我真有貴人之相?”

這時刻,對於相術算命之道,篤信無比。而且,那些相術算命之人,都各有流派,輕易不會傳於世人,在民間並不多見。

馮宛點了點頭。

馮芸一下子變得激動了。她雙眼大亮,歡喜得連連旋轉,“我是貴人?我是貴人?我是貴人!”

一連自言自語了幾聲,她衝到馮宛面前,握着她的手急急說道:“一切都聽姐姐地安排!”

馮宛笑了笑,低低說道:“安靜些。事關天機,不可輕泄。”

馮芸連連點頭。她緊緊地握着馮宛的手,手心早就濕滑滑的一片。

強抑着激動的心,她暗暗想道:比起五殿下,趙俊算什麼?

她實是歡喜之極,不由對馮宛道:“大姐姐,我若得了富貴,必不忘大姐姐今日指點之德。”

話氣極其誠摯。

馮宛笑道:“芸娘要銘記此言才是。”

馮宛這話,充份表明了,她是真地相信馮芸會成為貴人。一時之間,馮芸激動得都說不出話來了。

馮宛笑道:“好了,別歡喜了。去學下禮儀吧,別到時候出了差錯。”

“是,是,我這就去,這就去。”趙俊一心想向上爬,他與許多混得不錯的胡人貴族一樣,府中都養了一些精通漢禮的儒士。這點馮芸一入府便聽下人吹噓過。

泱泱中國,自有一種至高至上讓人嚮往的華貴。便是現在晉國很不成氣,便是胡人紛紛稱帝,可不管哪一個胡人當了皇帝,他都會下意識地學習漢朝的那一套,所差的不過是學得多學得少的區別。

目送着馮芸離開的方向,馮宛轉過身朝外走去。

看到她要出門,一個婢女急急跟來,她來到馮宛身後,問道:“夫人?”

婢女的眼神中充滿不解。

本來也是,趙俊好不容易回來了,夫人怎麼說也應該守在郎主身邊,隨時等候郎主地到來。

馮宛揮了揮手,微笑道:“如若郎主問起,你便說我去東山寺了。”

婢女恍然大悟,原來夫人是要到寺院去還願啊。也是,夫人一直信佛,月前還說過,如果她的夫主平安歸來,她一定要好好感謝菩薩。

馮宛走到門口時,已有老僕趕着馬車過來了。這個老僕是馮宛從家中帶過來的,忠心耿耿,極得她的信任。

這幾年,元城都很安全,因元城令治理有方,如馮宛這樣的婦人出門,連護衛都不需帶。

馬車穩穩地朝着東門駛去。

就在它來到東山寺腳下時,老僕提着兩個包袱,跟在馮宛的身後朝東山寺走去。

走着走着,馮宛身子一拐,轉向東山寺的後山處。

不一會,一排十數間的破舊石屋出現在兩人眼前。

馮宛從老僕的手中接過包袱,輕聲說道:“在這裡侯着呢。”說罷,她轉過身,朝着那石屋的後面走去。

石屋的後面,有一個小小的茅草屋。茅草前,一個乞丐般頭髮凌亂不堪,滿臉污垢的少年正蹲在地上,用樹枝寫寫畫畫著。

聽到腳步聲,他迅速地把地上的字跡擦掉,抬起頭來。

饒是污垢滿身,這少年那一雙眼,也如閃電一般刺入馮宛的心口。

這是斜長斜長,於無邊明澈隱現邪魅的雙眸。便如那碧藍天空中染上的血色霞光,極艷,極透,極美。

只是一眼,一縷髒亂的頭髮便垂落而下,擋住了少年的眼。

這個少年實是太髒了,要不是馮宛有備而來,也不會注意到這雙眼是如何的澄澈妖嬈。

望着這個將會令元城都名聲大震,令得趙俊慨嘆過無數次的少年,馮宛垂下雙眸。

她輕步走到他的身邊。

包袱還不曾放下,少年冷冷的聲音傳來,“我不是乞丐。”他的聲音也極動聽,只是被刻意壓粗,有點沙沉。

“我知道你不是。”

馮宛理也不理,徑自把包袱放下,然後,她也不顧自己身上精美的綢衣,便這麼在地上一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