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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襄陽順江而下到達江陵用不了多少時間,更不要說骨馬騎兵那遠遠超過戰船的速度,算上中途遺留法陣的耽擱,出發僅僅兩個時辰,宗望也已經看到了江陵城的一角。

可這一角讓他覺得有些背心發涼。

這哪裡還是城,完全就是只刺蝟嘛。

作為一名身經百戰的修士,宗望原本認為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讓自己害怕,可眼前的江陵城實在顯得不那麼友善,幾十門大炮被整齊的排列在城頭,比起襄陽只多不少的火銃兵也密密麻麻的簇擁在相同的位置,通過對於同等級強者的感知,此時江陵城中的金丹修士至少達到七十名,比起自己這邊多出兩倍有餘。

所有的一切都讓宗望產生出了一種破釜沉舟的感覺,還有很濃重的殺發氣味,他明白守城的總指揮是打算在這裡決一死戰了,這種感覺讓他覺得有些興奮,也有些奇怪。

興奮是因為敵軍終於不再搞步步為營,且戰且退的煩人戰術,終於可以和他正大光明的拼上一場生死戰,奇怪則是因為之前那位總指揮似乎並不像是如果果決勇猛之人,從他那身防護所有部位的鎧甲上就能看得出來,那是個謹慎到極限的主兒,很難想象他會做出這種決死一戰的事情。

當他看到手持風雷大錘,座下碧眼烏雲虎的風驚雷出陣時,終於明白了這是為什麼,之前讓他充滿憤恨的那位爺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荊襄這邊換老大了。

“很好,總算是來了一個敢打敢拼的,想來這一次應該可以好好打一場了。”宗望彎刀一招,金丹修士們全部彙集到他身邊,注視着對面天空中兩倍數量的同類,眼神中卻沒有一絲畏懼,反倒是泛起一陣興奮之色。

“衝鋒!”上萬柄彎刀齊齊揮下,萬馬奔騰的場面在江陵城上空展開,他們的目標非常明顯,衝過城頭,殺光所有的修士,佔領這裡之後繼續襲擊江夏,要在三天之內把整個荊襄納入囊中。

“火銃火炮齊射,金丹修士跟我上!”風驚雷也毫不示弱的頂了上去,風雷大錘直接找上了宗望,上來就是一記雙峰貫耳,宗望只有一把彎刀,無法做出有效防禦動作,只得緊急將身子往後縮去。風雷大錘帶起的罡風順勢將他的兩側臉頰劃破,鮮血沿着傷口流淌下來。

“有意思!看刀!”鮮血將宗望本來被鬱悶壓制住的蠻勁重新刺激出來,他再次恢復了一個冰天雪地中長大的胡人性情,呼喊着風驚雷聽不懂的號子,彎刀從各個詭異角度劈砍而至。

風驚雷自打跟林卓混了之後,語言功力也是打仗,反正他也聽不懂對面那廝說什麼,乾脆就用江南土話回罵,兩人邊罵邊打,深夜聽不懂對方究竟說的是什麼,可這並不影響他們詳談甚歡。

見兩位主帥交上了手,沈豹子也帶領其餘的金丹修士迎上對方的三十來人,拿出最得意的法寶來各逞威能,大伙兒都明白這一場乃是生死大戰,比起之前的襄陽保衛戰來恐怕來得更加慘烈,因此誰也顧不上留手,都是上來就使出絕技全力作戰,因為你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會被人幹掉,若是連自己最得意的絕技和法寶都沒來得及施展,未免也有些太過冤枉,枉費了自己這麼多年的苦修。

金丹修士戰做一團,中下層弟子之間的戰鬥也進行得如火如荼,一萬名騎兵共同衝鋒的氣勢勇猛無匹,可對面的火藥大牆也不是吃素的,風驚雷為了不讓弟子們有僥倖心理,這次連防禦法陣都沒布上,就讓火銃手和炮兵暴露在城牆之上,和骨馬騎兵的裂風箭對射。

這種手段在最初曾經得到過廣大中下層弟子的反對,甚至金丹修士也覺得這樣太不保險,可真打起來的時候,其中的效果卻立刻顯現了出來。金丹修士自然顧不上想這種事情,中下層弟子卻是深有體會,尤其是那些專職的火銃手和炮兵,感覺自己的填彈速度要比之前快了將近一倍,因為裂風箭不斷從他們耳畔划過,或者直接釘在身旁戰友的腦門上,他們唯一能夠保證自己安全的手段就是不斷地裝填射擊,多殺死一個敵人,自己就多一份活命的可能。他們也不再擔心北疆修士們什麼時間會衝破法陣打進來,因為在他們面前根本就無險可守,只要他們的射擊速度稍稍慢下來,骨馬騎兵隨時能夠衝到他們面前,狠狠的砍掉他們的腦袋。

在這種直面死亡的較量中,所有人的潛能都被激發出來了,一種說不清是鬥志還是麻木的情緒侵蝕了他們的大腦,讓他們感覺到周遭的喊殺聲逐漸淡去,天地之間彷彿如此安靜,唯一能夠聽到的響動就是自己裝填彈藥時候的咔咔聲,還有火銃射擊時的砰砰聲,除此之外,就連慘叫聲都可以無視。

填彈、射擊,填彈、射擊,每一個火銃手和炮兵的大腦中都只剩下這麼兩個詞,他們無視了裂風箭的洶湧而至,無視了馬刀的肆意揮砍,完全就是機械式的做着這套已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動作,殺死在他們身邊的每一個人。

一直以來勇往直前的骨馬騎兵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惶恐,換做是半個時辰之前,沒有任何一名騎兵會有這種情緒,哪怕他只是個鍊氣十層的修士,剛剛有資格成為骨馬騎兵,可能被火銃擊中胸口就會導致戰死,但他也不知道害怕惶恐為何物,這種情緒應該是那些南方修士所特有的,草原上的漢子絕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更不會讓這種恥辱的情緒感染自己。

可現在他們真的有些害怕了,因為他們的對手,那些本該惶恐害怕的南方修士都像是被施了咒語一般,完全不畏生死的做着一套機械式的動作,前面的人戰死了,後面的繼續補上來射擊。有一名騎術高超的北疆修士閃過了十幾次射擊,最終衝到城頭之上,站在剛剛不斷射擊自己的那名對手面前,手中的彎刀高高舉起,他想要看到那名對手臉上的惶恐之色,以此來緩解自己越來越不安的情緒。

可事實讓他失望了,對方的臉上沒有惶恐,也沒有終於解脫的輕鬆之色,這種過分冷靜的表情讓他不禁一愣,彎刀舉在空中卻揮不下去。他想和對方說兩句什麼,卻又不知究竟該從何說起,卻見對方快速的裝填好丹藥,將那黑洞洞的槍口瞄準了自己的頭部,毫不猶豫的將彈丸噴射出來。

彈丸準確的命中了他的眉心,北疆修士倒了下去,倒下去前的最後一絲意識,讓他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似乎根本就沒有被對方當做對手,而只是當成一個具有殺傷力的活動靶子。要麼自己將他砍死,要麼自己被他用那根鐵管打死,僅此而已,對方根本不把他當成人,同樣也不把自己當成人,在對方的心中,現在只是兩台傀儡木人在戰鬥。

傀儡木人沒有喜怒哀樂,也沒有恐懼情緒,更加沒有疼痛感,只要用符紙寫好指令貼上,就會做到真正的一絲不苟。對方真的做到了這一點,而自己卻沒有做到,所以倒下的是自己,這並不是偶然,有更多的同袍已經步了他的後塵,在對方密集的槍口前倒下。

如果只是火銃和火炮的攻擊,還不足以讓骨馬騎兵們喪失信心,最關鍵的是開戰不久之後,對方也出現了一支騎兵部隊,這支部隊總共三千人,或者應該叫做三千台。

沒錯,三千台,這些騎兵完全不能稱之為人,都是使用高硬度的木料製作,通過法術加持而成的傀儡木人,他們的突然出現,正逢骨馬騎兵在槍口下逐漸喪失信心、但還能堅持進攻的當口,三千騎兵順勢這麼一衝,硬是將本來勢均力敵的局勢推了過去,不但將北疆修士們從城頭頂出,還順帶着擊碎了他們的最後一絲信心。

“完了!”宗望雖然一直在和風驚雷惡鬥,但無時無刻不在關注着戰場上的局勢,眼前對方三千騎兵突然衝出,而且戰鬥力非常之強,最重要的是這些傀儡根本不知道死亡和疼痛為何物,只懂得按照符文上的指令揮着大刀砍人,即便斷胳膊斷腿也在所不惜,他們的殺傷力甚至要比那些火銃兵還大。

兩名金丹修士搶到近前,代替宗望接下了風驚雷,另外一名看似軍師模樣的築基修士立刻上前勸道:“宗帥,撤退吧,在這麼打下去老底子都要賠光了!”

宗望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撤退?你讓我怎麼撤退?如果不拿下江陵城,之前的兄弟不都白死了?你讓本帥拿什麼給那些大佬們做交代?”

那軍師剛要再勸,卻見不遠處風驚雷暴喝一聲,掄錘將兩名金丹修士擊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了上來,一錘將那軍師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