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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來,喬致安就認為姚海棠是個容易讓人心地溫軟的姑娘,所以他下意識地認為杜敬璋不需要這樣的溫軟,同樣的他也認定自己不需要。

但人的心很難以琢磨,就算他是太平院的院長,那也並不能代表他就可以掌控自己的心,人心叵測,說的不僅是別人,對自己也同樣有效。

當他領着一隊人到普生器坊門口時,喬致安就發現自己的心已漸漸不在他掌控之中了。

這時正是中午,普生器坊里歇了工,大家提前準備了午飯,姑娘們一個個端着碗在南隅門口的台階上坐着,長生坊的人大概也累了,只是飯還是沒到的。按姚海棠的意思,讓他們去鬧,咱們吃咱們的,膈應着他們。

而喬致安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畫面,姚海棠在眾姑娘之間坐着,也不見得她就是漂亮出眾的,但她那雙眼睛時不時地骨溜溜一轉時,總能讓人想起一個詞兒來——眼含秋水。

見了太平院的黑衣黑騎,姚海棠就知道今天這事兒算是能了了,她一想大中午的也不知道喬致安吃沒吃,她這人對吃有很大的執着,所以捧着碗就跑過去,也不管身後的姑娘們齊齊倒吸着涼氣

她捧着碗過去,站定在喬致安的馬前邊兒,仰頭笑眯眯地問:“喬院長,吃飯了沒有?”

這在中國是我么正常的招呼,不太熟但又認識的人見面了,往往就是一句“吃了沒”。再加上這時還不到準時飯點兒的時候,所以姚海棠覺得這既是招呼也是問話。

要是杜和,不管吃沒吃都會說“海棠,我餓了”,但是喬致安卻只會說:“請姑娘安心用飯,這場面太平院自會處置妥當。”

其實,這時候喬致安的心裡也是一片溫軟的,他年幼失了父母,少年時自出門立府,自來也沒人不帶任何目的地問他一句“吃了沒”。而這時的秋風秋氣里,一個小姑娘披着滿身陽光行來,捧着碗只為關切地問上這麼一句。

剎時間,喬致安的心便如同此時南隅外的水,被這小姑娘身上及眼裡的陽光照得暖了。

“太平院”長生坊里不知道誰驚呼了一聲,寒意從頭髮絲兒直至腳心。

京城裡的人,對太平院那是惹不起只能躲,這時長生坊的人倒是想躲了,那也得太平院的人讓他們躲啊黑騎前後一圍,就連水邊兒也立着兩人截了水遁的路,長生坊的人被困在中間兒就好比是眼看着平地成刀山,立時就慌了手腳。

其實今天的事喬致安不來,光是隨便派哪個人來也能處理得了,就是陳司一個人,亮明了太平院的身份,那也沒人敢惹。

但是太平院的人辦事,都有一種來自於骨子裡的瘋狂,不做就不做,要做就玩局又大又熱鬧的。這種行事風格源自於太平院的上一任院長——杜敬璋,不招他時他低調無害如神似仙,一旦誰招了他,他要麼記着要麼沖人發瘋。

“你......你們不能這麼囂張,我們可是長生坊的人。”長生坊的人說這話其實也沒什麼底氣,長生坊幕後站着的是大皇子,每年大皇子從長生坊取的銀錢不計其數,但大皇子能替長生坊帶來的是在京里橫行而不必太過顧忌誰。

至於太平院的人,那是大皇子都要顧忌的,誰知道有多少把柄在太平院手裡,畢竟皇子們也沒誰是真正乾淨的。

當把人圍好的時候,喬致安回頭看了姚海棠一眼,他以為這姑娘多少得有些害怕,畢竟她旁邊那些姑娘就是害怕的,卻只見她臉上是一臉平靜,甚至還帶着些小小的得意,似乎在說:“讓你們囂張,讓你們在門口堵着,現在反被堵了吧,活該”

想着喬致安沖身邊的人說:“把姑娘們請進去”

旁邊正是陳司,陳司一聽連忙翻身下馬,到姚海棠面前說:“姚姑娘請進去吧,下面的場面還是不看為好。”

“要打他們?”姚海棠其實是個披着狼皮的羊,看着挺狠,其實心裡多少還是不願意這樣的事發生。

“只是教訓一番,保證姑娘連半點兒聲都聽不着。”陳司笑呵呵地模樣把姚海棠給騙過了,可是別的姑娘都瑟瑟地看着他。

一想教訓,大概也無非是威逼恐嚇一下,既然聽不着聲音,那就應該動靜不大。姚海棠和姑娘們進了院子,陳司把門給關上了,然後折回了喬致安身邊:“院長,我不太明白,為什麼這樣一樁小事,您要親自出來?”

其實很多事,並不是姚海棠或者陳司想的那麼簡單,有時候有些事需要一些由頭,而這樁小事不過是另一樁事的開始而已。對於陳司的問話,喬致安只答了三個字:“大公子。”

聞言,陳司噤了聲,他明白有些事不是他應該知道的,知道的越少越安生。

“有些事,公子一直不願意去做,甚至該去爭取的也放棄了,既然這樣我就只好替公子做,替公子爭取了。”喬致安今天的話顯然有些多,多得讓陳司幾乎目瞪口呆。

對於這句話,陳司其實更願意沒有聽到。

接下來的一句話,喬致安說的是:“但是,我們是皇上的臣子,不是公子的,我們要站在皇上的立場上去考慮。”

聽完,陳司嘆了口氣:“院長,那這裡怎麼處理?”

“打,打到某位臉上去,直到生疼為止。”喬致安說完掉轉馬頭走了,留下太平院的人自然知道應該怎麼處理,別的事太平院不擅長,要論打人黑人,太平院是祖師。

既然陳司跟姚海棠保證了一點聲音都沒有,那就真的一點聲音都沒有,等他再去叫門時,臉上依舊一臉笑,十分無害地說:“姚姑娘,已經處理妥當了,以後自不會再有人來相擾,要還有什麼事,只憑姑娘一聲吩咐必當儘力而為。”

伸出腦袋去在門外看了看,沒有什麼血腥的場面,太平院的黑衣黑騎也散盡了,空氣里半點兒血腥氣都沒有,姚海棠這才長出了一口氣說:“那就好,如果沒什麼事還是別常來盯着這裡,耽誤了你們的公務就不好了。”

“是。”

待陳司走後,姑娘們看着姚海棠,久久地才有人問出一句:“小瑤,你到底從哪戶人家出來的?”

呃,似乎玩得太過了,姚海棠也是個張嘴就敢來的:“你們也知道齊晏的座師是四公子,太平院和四公子不是關係不淺嘛,我跟齊晏訴了訴苦,齊晏不就跟四公子提了一句,然後就這樣了。”

“胡說,怎麼至於,多大點事啊,怎麼可能驚動四公子。”姑娘們一說起四公子,語氣又變了。

聞言姚海棠一攤手說:“其實也不全因為我,他們自然還有其他目的,要不然也不能喬院長親自來啊你們說我算什麼呀,我看太平院要對付的是長生坊的人,正好拿我當借口了。”

這樣說就合理了,而且很容易被大傢伙兒接受,姚海棠當然也想不到,她的話對了大半。

普生器坊就這樣恢復了平靜,反觀長生坊正在水深火熱之中,大家都是會看眼色的,普生器坊生意又漸漸恢復了,鬧事的人自然是沒有了。

至於各種猜測大家也都放在心裡,管他什麼,只要普生器坊的物件還依舊比別處精緻便宜就行了。劉羅生也一樣是心裡有各種猜測,但憋着一句話不言,對姚海棠也依然像從前那樣,並不拿半點兒異樣的態度。

同樣的一件事,杜敬璋卻從每一個細節去剖析了,到最後他叫來了喬致安,說:“你拿這事開瓢是對的,但是這不是你的行事風格。”

“公子,只是遇上了就趁勢而為。”喬致安從一開始就是帶着目的去的,所以當姚海棠捧着碗毫無目的地問他時,他心有慚愧。

看着喬致安站在那兒,杜敬璋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很不愉的感覺:“去宮裡稟事吧,大概這時間大公子正在罵著你,而且已經罵到御書房去了。”

喬致安低頭一禮說:“是,屬下這就去。”

待到喬致安轉身已經走出跨院時,杜敬璋忽然叫了一聲:“喬致安”

聞言,喬致安迴轉身看着:“公子請吩咐。”

“你做這件事的出發點我很不喜歡,不要逼我被迫作任何選擇,因為我已經選擇過了。”杜敬璋如此說道,說完就轉身回屋裡去。

而喬致安則在他身後說道:“公子,這些事卻真不是屬下在逼您,是宮裡。”

“那就把我的意思轉達一下,這天下太臟,我怕一伸手就髒了手,我愛乾淨,這一點你應該清楚。”說完杜敬璋和喬致安互看了一眼,然後各自轉身。

只是喬致安出了和園時,看着和園兩個大字忽然笑了,說道:“公子,你應該明白,如果這天下都是髒的,乾淨是不被容忍的”

至於回了屋裡的杜敬璋,這時琢磨的是,他或許應該去看看,是什麼讓他這個鐵石一般的屬下有了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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