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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大管事分配錯了?”葉顧氏猶豫着開口。

葉明常搖了搖頭,倒是很冷靜,“咱們簽的契約就是千雲山無疑……”他沉着臉想了一會,回頭看了看一臉惶然的葉顧氏,神情放緩了些,“明日我再去拾草堂問問吧,許是有什麼差錯,放心吧,不會有事的。”

葉顧氏雖然點頭,但仍是惴惴地,顧晚晴也不知該怎麼勸她,她心裡總是隱隱地有一種感覺,這件事,就是衝著他們來的。但此情此景,還是少開口為妙,一切,就等明天問完再說吧。

當天晚上,葉家四口就住在這幾間茅屋中,條件比原來還要差上幾分,因為覺得這事情有差錯,所以並沒有把東西安置下來,仍是裝在車上,只把馬卸下來餵了草料,這馬車是借來的,目前的情況下,馬比人可金貴多了。

一家幾口連衣服都沒脫,湊合著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葉明常就起來裝車了,這裡雖有簡單的灶具,但誰也沒心思吃飯,一家四口怎麼來的又怎麼回去了,直奔拾草堂。

顧晚晴以前倒是聽過拾草堂的名頭,它包產內銷,只供應天濟醫廬所需的藥材,因為天濟醫廬不止是看病,還有醫學培訓,所以每年所需的藥材量是十分驚人的,這不僅解決了許多顧家親戚的生活問題,還因它的規模性成為大雍朝草藥行業的一個標準,許多藥鋪都是按照拾草堂收葯的標準來收取藥材的。

拾草堂就在京城外十里處,是一個極大的莊子,像商鋪一樣開了八扇的門面,並不多麼氣派,卻十分的寬敞,裡面有八個櫃檯,都是用來接待和驗收各地前來的葯農和草藥的。

葉明常在拾草堂外停住了馬車,回頭交待了一句便跳下車進去了,顧晚晴與葉顧氏還有葉昭陽就在車裡等着,誰也不說話,氣氛相當凝重。

顧晚晴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勸他們,就掀開車簾一角朝外看。拾草堂門前來來往往的馬車很多,進出的人也都操着各地口音,空氣中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道,堂前掛着的黑底金字大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切都給人以繁茂昌盛的印象。

除了拾草堂,顧家又另有成藥堂,名字就叫“天濟成藥”,不過相較於天濟醫廬和拾草堂的規模,成藥只能算是附屬之下的產業,一年產量有限,雖沒明言專供,卻往往在成藥推出時就已被達官顯貴之家買去備用,尋常百姓卻是很少能夠買到。

顧晚晴正在車裡感嘆顧家家大業大的時候,從拾草堂中大步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胖子,他身後跟着許多人,其中就有一臉急色的葉明常。

這一幫人浩浩蕩蕩地就朝馬車這邊來了,一個個神情還很振奮,摩拳擦掌的模樣,看得顧晚晴直迷糊,以前超市大甩賣的時候她倒是從一些搶購阿姨身上見到過這種風範。

那群人轉眼便已走得近了,領頭那人朝葉明常高聲笑道:“葉倌兒,快讓六小姐下來給我們見識見識,這種名動京城的名流小姐,我們可從沒見過。”

這話顧晚晴聽得很不舒服,怎麼聽都有一種嘲弄調侃的意味,態度輕佻極不尊重,還小姐……姐你妹啊!

更可惡的是那領頭的說完之後,後頭那群人就跟着起鬨,葉明常臉色漲得通紅,“我要見大管事,你們、你們不要胡鬧!”

那領頭的一扭脖子,斜睨着葉明常道:“咱們都是顧家的人,想求見六小姐怎麼了?說起來六小姐對我顧三兒還有恩呢,我那媳婦就是六小姐賞下的,現在我來謝恩,怎麼了?”

那顧三兒顯然一點也沒將葉明常放在眼裡,而他驕橫的態度不像是要謝恩的樣子,反倒是想挑事的,葉明常本就不擅言辭,此時急得頭上冒汗,張開雙臂就要去攔欲至馬車前的顧三兒,不過顧三兒身後跟着那些人也不是擺設,出來兩個就把葉明常挾住,其中一個還給了他一肘,葉明常低呼一聲彎下腰去,顧三兒不屑地輕哼,徑直朝馬車而來。

顧晚晴見到葉明常吃了虧當即急了,躬身就要下車,卻被葉顧氏緊緊拉住,葉顧氏顯然已慌了神,卻還是叮囑她,“他們顯然是來欺侮你的,你要是下去,豈不等着讓人取笑!”

也在此時,葉昭陽扯開車簾就跳了出去,車簾落下之前,顧晚晴只見葉昭陽不發一言地沖向顧三兒,而後便聽車外一陣喧亂,葉顧氏死死地抓着她的雙手不讓她動彈,自己貼到車窗處順着窗帘縫朝外看,只看了一眼,眼淚就流了下來。

顧晚晴急得也貼過去看,便見葉昭陽倒在地上,一邊臉頰腫得老高,顯然是讓人打了。顧晚晴的火氣登時便壓不住了,她來到這裡這麼久,第一次火上心頭,葉顧氏卻側身把她攔到車廂內側,低聲急道:“不能下去,不能下去,你要是下去了,止不定還會出什麼事,你聽話,聽娘的話,就聽這一次……”

看着葉顧氏眼中的懇求與擔心,顧晚晴便覺心裡酸澀得無以復加,眼眶也跟着酸漲酸漲的。他們是要找她吧!他們是她以前的仇人吧!他們是來報仇的吧!他們要報仇,就衝著她來啊!

顧晚晴一直覺得,她以前做錯了事,有人恨她也是應該的,可她沒想到這種怨念會連累到她的家人。

“你好好待着,我下去和他們說說……”葉顧氏不放心地一再叮囑,這才擦擦眼淚鑽出車去。

顧晚晴腦子裡亂亂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該聽話留下,還是該跟着下去。要是留下,她能躲多久?她已經失勢,而對方那麼多人,遲早會過來的;可如果她跟下去,場面萬一失控,拖累的還是葉家三口,一時間,她也沒了主意。

葉顧氏下了車便撲過去護住葉昭陽,連連求饒道:“六小姐是寄住在我們家的,要是出了差錯,我們擔當不起,這才攔住了三爺,況且這裡實在不便,如果三爺想見六小姐,也得等我們安頓下來,才方便招待……”

顧三兒根本不聽葉顧氏的,他今天是鐵了心想要挫挫這位六小姐的戾氣,為自己也為媳婦出頭!

葉顧氏見顧三兒絲毫不停,立時放開葉昭陽跪到顧三兒身前,微泣着連連作揖,“三爺,你看在咱們都是族親的份上,放過咱們吧……”

顧晚晴在車內看着這一切,看着受了傷的葉明常與葉昭陽,看着葉顧氏不自尊嚴地跪求,看着顧三兒不屑冷笑,看着那群譏諷起鬨的人……顧晚晴穩住氣得發顫的手,心裡竟慢慢地冷靜下來。

她生氣,也不知究竟是在生自己的氣,還是在氣這群人的咄咄相逼,但不管是哪種,葉家人為她所受的遭踐是切切實實的,葉顧氏說得對,這群人是衝著她來的,她要是這麼下去,不僅幫不了葉家三口,很可能還使自己也陷入被人奚落的窘境。

“你們……這是做什麼?”

一道輕笑的女聲從人群外飄了進來,眾人紛紛相讓,一個身形高挑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她梳着婦人的髮髻,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生得柳眉彎目十分可人,有人認出了她,招呼道:“三娘子來了。”

那女子沒有理會出聲之人,自顧走到顧三兒身邊,居高臨下地睨着葉顧氏,臉上嘲弄顯而易見,“我們不過是想給六小姐謝恩,你們這般橫攔豎擋的,別人見了,還以為我們要害六小姐呢!”

葉顧氏顯然是認得她的,呆了一呆才喃喃地道:“原來是綠柳姑娘……”

顧晚晴在車內看着這個年輕婦人,竟然覺得有些眼熟,仔細想了半天,才發現,這個綠柳,她居然是記得的。

綠柳是她回到顧府後老太太送她的兩個大丫頭之一,另一個自然就是青桐。相較於青桐的沉默,綠柳會說話,手也巧,原來很得老太太喜歡,到了顧還珠這也是處處都壓着青桐一頭,儼然是天醫小樓的首席大丫環。

顧還珠這個人,對外人很跋扈,對自己人倒還是好的,有時綠柳還會給她出出主意,她對綠柳便尤其信任。文字首發。可就在兩年前,三房顧懷德的長子、顧還珠的四堂哥顧宇生突然來天醫小樓討人,想要納綠柳為妾。

顧宇生是他們這輩里少有的浪蕩子,那時就已有一正妻、一平妻、四個小妾和幾個通房了,顧還珠不知為何對這種納妾之事極為反感,當即把顧宇生罵了回去,顧宇生便四下說是綠柳先勾搭他,他才起了這樣的心思。顧還珠聽說了這事,極怒之下不聽綠柳辯駁便打了她十個板子,正巧拾草堂的管事帶人來府中回話,她就隨便指了一個下人把綠柳送給他做妾。後來偶爾聽青桐提起,才知道綠柳過門不久那家的正室便得急病死了,綠柳是個會討人喜歡的,那人就把她扶了正室,現在看來,當初隨便那一指,指的便是顧三兒了。

“綠柳已嫁作人婦,何當‘姑娘’二字?”綠柳看着葉顧氏,滿臉譏誚不減反增,“我這門親事還是六小姐給的呢。”

葉顧氏早就慌了神,和顧三兒說的那些話都是硬着頭皮說的,此時哪還有什麼主意,抓着綠柳的裙擺不鬆手,只想着不能讓他們見到晚晴,不能讓他們欺負晚晴……

此時圍在四周的人越來越多,知情的一臉好奇探究,不知情的都紛紛打聽內幕,也有人感嘆虎落平陽被犬欺,不過這一論調往往才一出口就被人罵了回去,就算不知內情,顧六小姐的惡名還是廣傳在外的。

“義母。”一直沉寂的馬車裡突然傳出一道清亮的嗓音,“他們既要謝恩,便讓他們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