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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過多的寒喧別後情形,沒有過多的請安,沒有過多的悲哀與憤怒,留在這間僻靜小院里的啟年小組成員們,很平靜地向范閑見禮,然後用最短的時間,將他們掌握的監察院內部情況彙報了一番。在這七日里,駐守在監察院外的樞密院軍方力量已經撤走了大批,監察院內部的清洗換血工作,也在宮裡旨意的強壓和言冰雲的配合下,極為快速和有效地展開。

這些情報都是極敏感而重要的,只是這個院子里的啟年小組成員,本來最初的時候都是監察院內的能吏,這七日刻意替被軟禁在府中的范閑打聽,倒着實打探到了不少消息。

范閑沉默地聽着,微微點了點頭,在陳萍萍死後,自己的院長被撤之後,皇帝陛下對監察院進行換血和充水,都是預判中的事情,有言冰雲幫手,再加上君威在此,監察院群龍無首,誰也不可能強行扭轉這個趨勢。

“雖然這個院子言冰雲不知道,但是他畢竟這些年時常跟在大人身邊,我們有些擔心。”一名啟年小組成員看着范閑說道:“在京都內的集合地點需要重新選擇一個。”

這名官員直呼言冰雲之名,很明顯再沒有任何的敬意,雖然言冰雲一直沒有加入啟年小組,但身為范閑臂膀和監察院高階官員的他,向來極得啟年小組尊敬,只是這些日子來,言冰雲在監察院內所做的事情,讓所有的監察院官員都對他產生了仇恨。

言冰雲是范閑的親信,但從來都不是范閑能夠完全信任地人。因為這位長於謀略的小言公子是一個......獨立的人。范閑沉默片刻,搖了搖頭,既沒有對此表達意見,也沒有說應該繼續選擇另外的接頭地點。一方面他對言冰雲依然還是留存些許寄盼,甚至還有些隱隱擔心言冰雲會不會在監察院內部地怒火中銷亡,二來今天一晤之後,啟年小組的人便必須散離京都,這間王啟年花了一百二十兩銀子買的小院子也便荒廢了,何必再去費神。

見范閑沒有應聲,那名官員搖了搖頭,繼續彙報道:“城門一開,往西涼和閩北的人已經去了,想來鄧大人和蘇大人一定會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請大人放

這便是范閑被軟禁時最擔心的事情,鄧子越和蘇文茂是繼王啟年之後他最信任的兩個下屬,所以也被他分派了最重要的職司。一在北齊後轉西涼,一在江南盯着內庫,如果這兩個人被皇帝陛下消除了,范閑只怕會後悔終生,雖然不知道陛下會不會有閑情事先就布置下殺着,但既然消息遞了出去,范閑略放心了些。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身旁的這些啟年小組成員,唇角微翹溫和地笑了起來,自己被軟禁在府中七日,這裡的部屬也忙碌了七日。除了打探消息之外,今天也終於想盡一切辦法進入了范府,不得不說,這些部屬才是監察院里最有實效的那批人。

啟年小組地名字取自王啟年,從慶曆四年開始。直到慶曆七年秋王啟年失蹤,整整三年的時間,所有的成員挑選進入,都是王啟年一手決定。這些成員原本在監察院中都是不起眼地編外文職人員,或是不受重用的下層官員。然而卻恰好合了范閑的眼緣。王啟年脾氣,這些官員一旦攏在了范閑的麾下。卻忽然回復了他們最初強大的執行能力,回復了光彩,成為了監察院內部很隱密卻又很出名的一個小組,一個直屬於范閑的小組。

比如這些日子裡,這些啟年小組成員的應對極得范閑的風格,一旦知道事有不諧,第一時間內遁入黑暗之中,在保住自己性命的前提下,沒有衝動地去做任何事情,而是小心翼翼地探知着各方地反應和情報,然後找到合適的方式,交由范閑定奪。

擁有這樣一批忠誠而不自驕,能幹而不盲目的下屬,不得不說是范閑的一種幸運。他的眼光拂過院中諸人地面龐,心頭一動,忽然想到除了王啟年慧眼識人之外,監察院內部怎麼可能有如此多的精英被埋葬多年,蒙塵多年,卻要等着自己從澹州來京都後才發掘出來?王啟年真有這樣的毒辣眼光?還是說這些......忠誠的下屬,本來就是那位監察院的老祖宗一直壓制着,留給自己如今使用?

范閑地眉頭皺了起來,心亂了起來,思及陳萍萍待自己地親厚,許久無語,一聲嘆息,卻也沒有時間去問這些下屬什麼,直接揮了揮手,走進了院子後方那座井旁的安靜房間里。

房間里一張大大地書桌,上面擺放着監察院專用的紙張封套,還有一整套火漆密語的工具,硯台擺放在書桌的右邊,初秋的天氣並不如何冰涼,想必要化墨還是很簡單的,但是范閑沒有去磨墨,而直接從書桌下方取出了內庫制出來的鉛筆,用兩根手指頭拈弄着。

鉛筆的尖頭一直沒有落到雪白的紙張上,想盡許多方法,才逃離了朝廷的眼線,來到了這個小院子,毫無疑問,范閑已經將自己應該發布怎樣的命令想的清清楚楚,然而他最終還是把鉛筆放了下來,任何事情一旦落到紙上,那便是把柄和泄漏的可能。

慶曆六年的冬天,他時常來這座小院子,那時候司理理的親弟弟還被他關着當人質,那時候海棠還在北邊的那個小院子里催動思轍拉磨,那時候范閑經常給海棠寫信,細細想來,那時候雖然在京里與長公主二皇子斗的不亦樂乎,但其實心境是平穩安樂的,然而如今海棠朵朵在草原上成為了慶國的敵人,思轍被迫在上京城裡消聲匿跡,而范閑的心境也早已經變了。

所有啟年小組的成員都站在屋子裡,沉默地等待着范閑發出指令。

“稍後馬上離開京都。在得到我地書面命令之前,再也不許回來。”范閑沒有花什麼時間去梳理自己的情緒,盯着眾人加重語氣說道:“這是第一個指令,你們必須活下來。”

“是。”眾人沉聲應道。然後在范閑的目光示意下出去,只留下了兩個人。

啟年小組前三年一直在王啟年的控制下,後來則是交到了鄧子越地手裡,鄧子越去了北齊後,便是范閑親自在管,沐風兒只是負責貼身的事務。小組的人數攏共不多,這些年的風波動蕩里死了不少,如今一部分人隨着鄧子越在西涼,一部分人隨着蘇文茂在江南閩北,還有一大部分人被范閑留在了東夷城。此時還留在京都的,算是范閑唯一能夠直接使動的下屬,也正因為如此。范閑不願意他們再折損任何人。

范閑盯着屋內二人當中的一個,從懷裡摸出一柄玉鉤,遞了過去說道:“你去青州,不要驚動四處的人,直接隨夏明記的商隊進草原,找到胡歌,告訴他,我需要他在秋末的時節發動佯攻,將青州和定州地軍隊陷在西涼路。”

那名官員接過玉鉤,直接說道:“左賢王死了快一年。胡歌雖然有了大人暗中的支持,集合了很大的力量,可是要說動胡人冒着秋末冬初地危險氣候來進攻我大慶城池,只怕他還沒有這個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