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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當然沒有辦法扮成不愛衛生的百姓在宗親府前一守十八天,他只是與王啟年來證實隱着的那條線確實如他們所算,他們並沒有順着這條線往下查的想法。

而且他心裡清楚,今天是初七,二十與洪竹確認,自己二月初便要離開京都再赴江南......中間的時間實在是太少,根本沒有辦法真的抓住什麼規律,唯一可以倚仗的就是王啟年那一手神鬼莫測的跟蹤功夫。

確認了目標之後,二人離開了宗親府門口,回到那片老城的院子後門。范閑雖然極有興趣去看看王啟年的日常生活,但這段日子實在有些緊張,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享受人生,揮揮手便上了馬車。

他的一應裝備都留在這黑色的馬車上,脫下外面的衣服,檢查完袖弩與藥包,這才取出一個梳妝盒子,仔仔細細地往臉上塗抹着,又用監察院的特質膠水,將自己的眉角往下粘了粘。

頓時他的眼距與眉象頓時變了,又在頜下加了個不起眼的小痣,翩翩佳公子頓時變成了不怎麼起眼的路人。

馬車停在了西城荷池坊的外面,而范閑的人卻早已下了馬車,匯入了西城複雜的人群之中。

京都西城的面積並不大,相較其它諸城而言,不夠富庶,不夠清靜,不夠貴氣,尤其是荷池坊這一帶是一整片貧民區,此地居住的人們一天到晚考慮的首要是活下去地問題。家裡庫房裡有糧食,人們才會考慮禮節道德之類的東西。所以坊中的人們並不因為荷池坊的名字,就會多幾分濁世而立的氣節,反而是龍蛇混雜,什麼不能見光的買賣都有。

路人范閑用衣後的雨帽遮着天下的小雪花,滿臉陰沉地踩在街巷中的泥巴往荷池坊深處走着,他這表情在荷池坊中並不顯得多麼引人注目,街旁的百姓和商鋪里地掌柜們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

坊中這種滿臉陰沉,像死了爹一樣的人物太多了,因為這裡道上地兄弟們太多了,不是每天去收帳都能收回來的。不是每次京都府逮兄弟他們都能跑掉了,道上兄弟們仗義兇狠。道上兄弟們地情緒也很暴燥,所以低沉下來也很正常。

穿過一條伸出破爛雨檐的窄巷。范閑又陷入了那些站街妓女的包圍之中,好在此時天色尚早,敬業的妓女們雖然出來站着,但臉上劣質的脂粉和不停地呵欠說明了她們戰鬥力的低下,范閑才得以輕身而出,鑽進一個背街的小木樓,尋到了自己地目的地。

木房裡充斥着一股難聞的味道。范閑甫一進門,便忍不住揉了揉鼻子,但他沒有掀開頭上的帽子,直接坐到了床邊,從懷中取出一個信物,遞給了床上那個警惕的癱子。

癱子手還能動。滿臉緊張地注視着這個不速之客,接過信物後仔細看了半天,才壓低聲音說道:“既然是自己人。怎麼這麼冒失就上來了?”

范閑沒有時間和他扯這些,直接說道:“最近裡面有什麼好東西出來?”

那個癱子的臉色變了變,不知道眼前這個可惡地傢伙到底是幫里什麼人,居然會如此直接地問出來,但對方既然知道了這要腦袋的事情,肯定是幫主的親信之類了。

他在那床滿是臭氣地被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了無數盒子。范閑一個一個掀開仔細看着,臉上依舊是那種死氣沉沉的表情,看得出來相當不滿意。

癱子看着他的臉色,搖了搖頭,在自己頸下的瓷枕里掏了半天,終於掏出了半塊玉玦遞了過去。

范閑接過玉玦細細端詳一番,這玉的質色上佳,溫瑩一片,實在是個好物件兒,而且上面雕的雲紋制式明顯是皇家用器。他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這種好東西,越多越好。”

那名癱子得意地笑了笑。范閑心裡也笑了笑,他當然清楚面前這癱子並不像表面上這麼可憐。

京都乃天下風流財富匯積之地,尤其是皇宮,從古至今,天下萬民供養皇帝以及諸位貴人,而服侍皇帝與貴人們的太監宮女們又會偷偷摸摸將這些東西偷將出來,反哺天下子民中黑暗的那些成員。

皇宮如此,各大府中也是如此,而且太多見不得光的銀錢珠寶需要洗清,換成各州郡里的田契,而做這種事情的,自然只能是底層的那些專業人士。

黑道就是這種專業人士,所以全天下真正有些實力的幫派,都會在京都留個小分號。這些江湖人士不敢與朝廷做對,但做做朝廷的下水道,掙些零碎銀子花花卻不會客氣。

說來也很奇妙,正因為這些江湖人異常安份,所以京都至今也沒有什麼叫的響的道上名號。而河洛幫,是這些負責接手皇宮贓物的幫派中很不起眼的一個。范閑在杭州時與夏棲飛多有交談,對於這些暗中的勢力有所了解,才知道,原來河洛幫竟然在宮中有一條固定的通道,不由有些肅然起敬,也才會有今天的荷池坊一行。

這位癱子,就是專門負責河洛幫在京都銷贓第一環節的事宜,這些人做的是滿門抄斬的事情,自然十分小心,一環一環並不相連,接貨的人時常變化,這才給了范閑一個可趁之機。

至於那塊信物,自然是監察院很多年前就備好的。

那癱子看着他滿意的笑容,得意說道:“據說這是先帝爺賜給太后娘家的一塊兒,只不過後來出事兒了,不知怎的,現在又回到了東宮裡,這可花了不少的氣力。”

范閑心頭一動,笑道:“貴人們哪裡在意這些小東西,隨意擱在庫房裡。不過個幾十年也不想不起來用用。”

癱子感嘆說道:“是啊,這塊玉的價錢如果放到江南去賣,轉手再去江北買地,只怕可以買上千畝。”

范閑不想陪着他感慨了,說道:“第一次交結,不懂規矩。”

他說地很直接,反而那名癱子沒有起什麼疑心,從被子里取出一本帳薄,指着上面寫的甲等酒的空格處,說道:“在這兒。”

范閑笑道:“你這癱子。被子里倒是能藏東西。”

癱子咕噥了幾句,似乎是在回憶過往。自己跟着幫主打殺四方,被人一錘打癱。幫主可憐他,才讓他到京都來主持這些事情。

范閑並不了解太多河洛幫的故事,自然不敢搭腔,在上面用改變過的字跡簽好後,從懷中遞過一張銀票過去,說道:“頭期是三成吧,你可別多收我的。”

癱子看着那一千兩的銀票點點頭:“差不多。雖然這玉肯定不只這個價,但畢竟是犯忌諱的東西,也只能折着賣。”

辦完了這一切,范閑將玉玦仔細地收好,不再多說什麼,走出了這個陰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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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荷池坊污泥一片的街道上。天上依然陰沉着,而范閑被那件事情折騰地陰鬱已久的心情卻放鬆了起來,他已經想明白了整件事情應該如何操持。雖然這個計劃確實有些繁複周回地令人厭煩,但范閑也沒有辦法,為了保障洪竹的安全,為了讓自己一直隱在幕後,總是需要這麼百轉千折地去接近真相,去揭發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