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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薇從賀夫人那裡回來時,秋生已經走了。賀永年坐正房外間,嘴角含笑,心情似是極好。

李薇的心情也不錯。笑盈盈的從他手裡按過茶杯,喝了一口,問,“秋生說了什麼好事兒?”

賀永年嘴角翹起,伸手去攬她,李薇下意識轉頭看方才立在門外的幾個丫頭,卻見這幾人不知何時悄悄不見了。便一個轉身坐在他腿上,“說吧。什麼好事兒?”

賀永年湊近她耳邊悄悄說了幾句,他一邊說,李薇的小嘴一邊因受驚而張大,說到最後,李薇的神情已因吃驚變作震驚,眼睛睜得溜圓,不可思義的看着他,“什麼?官鹽?”

賀永年立時將她的嘴捂住,笑道,“小聲點。”

李薇眼睛眨了幾眨,近在咫尺的清俊容顏,風輕雲淡的笑着,眼神沒有丁點兒躲閃,彷彿剛剛說的是一件“對門張三家燈籠好礙眼,我要去打個唏吧爛”之類的小事。

她圓而靈動的雙眸不停眨呀眨,長長的睫毛翕扇着,惹人愛又想發笑,賀永年臉上的笑意無聲擴大,“怎麼,梨花覺得這法子不好?”

李薇扒掉他的手,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先賊兮兮縮頭縮腦的左顧右盼,然後壓低聲音問,“是你想的點子?”

賀永年點頭,李薇仍舊那是那賊兮兮的模樣,抖縮着身子做恐懼狀,雙手做喇叭,朝向正門做大喊狀,吐出的聲音卻細不可聞,“捉妖怪呀,捉千年狐狸老妖怪……這裡有個人是狐狸變的……”

她怪模怪樣逗得賀永年暢聲笑起來,李薇也雙手抱着他的脖子,呵呵笑將起來。沒什麼可笑的,只是因為幸福。

好一會兒,她止住笑聲,伸手將他的臉頰捏起,向外拉伸,“旁的我不管,想好退路就成哦。咱娘常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可別到了到了,讓我餓了肚子”

賀永年點頭,“放心。不會。這麼些年,我長了不少本事呢。”

李薇眼一翻,“臭屁”

賀永年呵呵輕笑,將她的身子往上託了托,好讓她坐得更舒適,“剛從上房來,瞧你臉色還不錯,今兒都說了什麼?”

他一提這個,李薇立時高興起來,眉飛色舞的道,“原本我以為太太喬姨娘孫姨娘還有大少奶奶大少爺以及賀珺賀瑤兩位小姐還有賀……哦,你爹他們是相親相愛的鐵桶一塊,但是今天我發現鐵桶也有裂痕的哦~”

賀永年也不插話,只是含笑看着她。府中人之間的不對付他自是知道的。李薇將他的笑容當作鼓勵,接着道,“今兒太太當著大家的面兒提了什麼管廚房的事兒,本來我也沒多想,可是她提的刻意,大少奶奶答的刻意,我便覺出味兒來,這個怕是想讓我心頭不舒坦呢。從太太那裡出來後,孫姨娘象是有意無意與我套近乎一般,避着喬姨娘和大少奶奶說了幾句話示好的話……我想着她是不是想拉攏我?便順水推舟請她有空來院里坐坐……”

賀永年讚賞的笑道,“果然是很重大的發現。”

李薇得意一笑,“那是,省了我好多功夫呢。啊,心情好,肚子也餓了,我們吃飯吧。昨兒四姐恨不得跟着來,我怕她今兒會跑來看個究竟呢。”

早飯端上來後,李薇對着這五六個精緻的小菜,四色糕點以及咸甜各兩色粥品,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在賀府,這廚房原來不是個無關緊要的地方。不過,她微一搖頭,好象與她也沒關係。

心情很好的吃過早飯,賀永年剛透要出去看糧鋪和木匠鋪子的意思,李薇便一連的趕他走。

賀永年神色瞬時抑鬱起來,李薇笑呵呵的一邊拿了外出的衣衫給他,一邊道,“我知道你不喜府裡頭,若沒我在,你怕是早飯前便出去了。我只是不想讓你心裡頭委屈而已。再者總得做正事呀,我猜你看完鋪子定然要去見三姐夫的……”

賀永年眼中含笑,微微點頭,“是,自然要藉著三姐夫的勁兒,才更好辦些。”

因雙方身高過於懸殊,李薇不得不惦着腳兒,替他整理領口的衣衫,“嗯。所以,你只管去辦你的事兒。也不用擔心我在府裡頭有什麼事兒。丫頭們我都交待過了,閑雜人等一概不許進,有外客來,丫頭主子都給我一個個盯緊嘍。我看那些話本小說里……”

說到這兒,又在心裡補充,還有前世的電視劇中書本中,“……那些話本小說里,有人想起壞心眼兒,又抓不到對方的把柄,專會買通丫頭婆子們往院子里扔些什麼犯忌諱的東西,再演一場賊喊抓賊的戲碼……。再者,我也是有些身份的,有後台靠山的……”

說得賀永年笑起來。李薇欣賞兩眼自己系的綬帶,小手往他胸口一拍,“好啦,打扮好了,可以出門了。”

賀永年長臂伸過,將她攬住。李薇環着他的腰,不言語。靜靜擁着,思緒卻回到奉茶那日,當給那句給“父親母親請安”出口時,讓李薇心中猛然升起強烈的屈辱感,夾着一股難言的憤怒,幾乎瞬間吞食了她的所有感官。

父母親,這個世間最美的稱呼,卻加諸在這樣的人身上。心抽抽的疼起來,象被誰用鈍刀子切割一般……

她拼盡全身力氣,將肌肉綳得緊緊的,以克制自己的失控。

這麼些年來,儘管一家人盡了全力給他關愛理解支持和親情,卻終沒有人知道,他的心底是這樣的一番感受。

想想兒時初時他的羞澀友善,想想佟氏猝然而亡當時,他倔強挺直的脊背,每到周年祭日時他哭得沙啞的嗓子……原以為,平時里不顯露不祭拜,當年的痛終會少一點兒,可……當自已親身感受到時,才知那是一種敵不滅,永不消的痛……

不由將手臂收得更緊,臉在他胸前摩挲着。

賀永年感受她的情緒變化,雙手扶她的肩膀向外推,“梨花,怎麼了?”

李薇迅速收斂情緒換作一副笑顏,再緊緊抱了一下,抬頭笑,“是誰嫌我不黏着他。我一黏你倒不自在了。”

賀永年失笑,不過,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想了下,便道,“三姐夫過兩日才回安吉,晚一日去見他也可。”

李薇推他,“快走吧,你當我真的黏你。”

賀永年不滿的捏了下她的鼻子,笑,“好,我中午回來吃飯。”

李薇笑着點頭,“我知道了。”

一直將賀永年送到二門處,她才慢悠悠的迴轉。今日天氣極好,風一絲也無。天空極藍,遠處的樹冠已罩上極薄的一層黃綠,早已將詩詞之類忘得乾乾淨淨的她,居然想起一句很應景的來:草色遙看近卻無,不覺笑了起來。

驚蟄剛剛過去,又一年春天來了,不覺已在這個時空走過十五個年頭。

前世與她,現在想想更想一場夢般。李薇正沉思着,荷香從院子方向過來,“小姐,有兩個大娘帶着十來個粗使丫頭到咱們院中,說是太太的話,讓您挑幾個使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