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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時節,乍暖還寒。卯時初,濃墨一般黑的天色,漸漸開始變淡,先是青黑色,一會變做青灰色,再過兩刻鐘,便是青蒙蒙的一片,層層的屋脊逐漸露出隱約的輪廓。

天將亮不亮之際,正是麻雀喜雀們的天下,它們在屋脊上空地上,或在即將萌芽兒的枝椏上跳躍着叫着,“嘰喳——嘰喳——”又或者朴棱着翅膀在青灰的天空中肆意飛翔,暢意鳴叫,划下一道道不甚顯眼的痕迹。

天色愈來愈亮,新的一天拉開序幕。

昨日的熱鬧過後,宜陽縣城中便又多了一項新的談資,那便是李府與賀府的這樁親事兒。

談的內容不是婚禮有多排場,嫁妝有多少,相反,他們談的是賀府即將發生的熱鬧。大家都一致認為,賀府與李府之間有較深的淵源卻機乎從未來往過,這表明兩府有間隙,現在突然成了親家,旁的且先不說,婆媳之間定然有熱鬧可瞧,有新鮮事兒可聽。而那些知道點內幕的人家,象諸如參加過馮夫人組織的七夕宴會的夫人小姐們,對此更是十分篤定。

普通看客能看透的事兒,當事人則更加清醒。

是以春杏自昨日送李薇出了門兒,便一直坐立不安,與先前只是假設不同,她突然意識到梨花這麼嫁入賀府,實則是一隻小白羊掉進了狼窩裡。那一府人,到如今,哪個還能維持哪怕是面上的假意?

不由替她擔憂起來,以至於前一夜拉着何氏說到深夜,第二日一大早便又到何氏房外門,叫,“娘,天都大亮了,怎麼還不起身?”

何氏朦朦朧朧的聽見外面有人叫,還沒聽清楚,李海歆已拐了拐她,“春杏叫呢。”

何氏側耳一聽,果然是她,應了一聲,坐起身子來,摸黑點划了火絨將蠟燭點上。眼角瞄到李海歆,登時一愣,湊近細看,眼中血絲遍布,身上穿的還是昨日的衣裳,“你一宿沒睡?”

李海歆嗯了一聲,“睡不着。”

何氏自是知道他是為了何事,嘆了一聲,“你在這裡瞎操心有啥用?年哥兒咱中意,梨花也願意,又是大人物保的媒。再說,梨花也大了,年哥兒又不是不頂事兒,能護不住她?”

李海歆還是抱腿坐着,不言語。春杏在外面又叫了起來,何氏提高聲音應了聲,“來了,來了,大早上的你叫嚷啥?”

房門一開,春杏一把抓着何氏,“娘,咱們今兒能去瞧瞧梨花么?”

何氏眉頭一皺,拍她一巴掌,“哪裡有這樣的規距。明兒她就該回來了,再急不能多等一天么?”

春杏失望的鬆了手,坐在桌前想了想,又轉向何氏,“不能叫誰代咱們去瞧瞧么?對,要不我還去請馮夫人走一趟?”

何氏又拍她一掌,“你給我消停會吧。”說完又是一嘆,也坐了下來,“我昨兒夜裡心裡頭翻滾似的煎熬着,好容易說服自己,梨花大了,能應付事了,結果剛睡了一個時辰,叫你們爺倆這一鬧,我這心頭又突突起來。”

春杏頓時沒了精神,就着桌子趴了下來,何氏推她,“回房去再睡會兒吧。賀府又不是老虎籠子,還能吃了她?再者他們不看咱家的人面子,總要看看保媒人的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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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賀府寂靜無聲的大院中,次第響起門扉開合的聲響,輕輕重重,合奏出大宅院中獨特的清晨交響曲子。

卯時整,梅香院中正房內有了響動,大丫頭春月和秋月,立時將早已備好的熱水端進洗簌房。

正房裡間,賀大夫人正在為賀蕭整衣衫,穿好裡衣夾衣,又拿出一件簇新的外衫,“老爺,今兒穿這件如何?”

賀蕭點點頭,賀夫人覷眼兒打量他面色,然後道,“老爺是沒睡好,還是心頭有事兒,臉色不寬展呢。待會年哥兒便要帶着新婦來敬茶了……”

賀蕭伸展雙臂,看着低頭忙碌的賀夫人,她不知是沒感覺到,還是感覺到了卻故意裝作不知,只是雙手忙活個不停。

半晌,賀蕭一嘆,“半年之內兩宗親事兒,辛苦夫人了。”

賀夫人抬了頭,眼中是溫和的笑意,略帶些嗔怪,“老爺怎麼突然說這個。這是我這個當母親的應當做的”

賀蕭點頭,“凌哥兒二十有三,年哥兒也二十有一,在生意場上也都歷練了些時日,人情世故為人處事都懂得不少。這兩房媳婦兒……也都大方知禮,有些瑣事,夫人就讓他們自己個兒做主吧,莫事事操心,倒累着自己個兒。”

賀夫人一愣,賀蕭穿好衣衫,深深看她一眼,也不多說,便去洗簌。

秋月進來侍候,卻見賀夫人神色不好,坐在床沿沉思。忙上前,輕聲叫道,“夫人,可是有什麼事兒?”

賀夫人眼皮抬了抬,復又低下頭,突又抬頭,“昨兒那兩院子的人都有誰在新房那邊兒幫忙?”

秋月聽賀夫人這般問,心頭一動,上前悄聲道,“夫人,莫非老爺知道了?”昨兒夜裡夫人才敲定要往二少爺院中送的人,只是幾個粗使丫頭,為的不過是布個眼線,誰承想這麼快便傳到賀蕭耳朵裡面。

可賀夫人仍是有疑惑,以往內宅之事,賀蕭從不過問,怎麼今兒卻這般反常。思量了半晌卻想不明白。

秋月想了想道,“好象是喬姨娘跟前的話兒在跟前晃過幾圈子。”

賀大夫人眉頭一挑,“話兒?”

秋月確定的點點頭,“奴婢記得是派了她一個引客的差,應該是她。待會兒再去王管事那裡查查。”

賀夫人眼睛眯起來,“喬姨娘心思也夠活泛。”

秋月聽不大明白這句話,滿臉疑惑。正要問,賀夫人已站起身向洗簌房走去,“粗使丫頭讓她自己做主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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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永年的院中,早起的丫頭們先到廊子下聽了聽正房的響動,便各自輕手輕腳的燒水或者準備待會兒請安敬茶事宜。

李薇這會兒已醒來,室內喜燭已燒盡,因有厚厚的帳子垂着,千工床里,仍是黑漆漆的一片,李薇先盯着帳子頂發了會兒,才悄悄轉頭,藉著從窗紙透進的微微青光,艱難打量着身側正熟睡的人。鼻眼兒均是模糊的一團,強強能看出鼻子的輪廓,他睡得很安靜,呼吸聲細而綿長,幾不可聞。

搭在腰間的胳膊微微動了下,李薇轉頭悄笑,“你醒了?”

賀永年另一胳膊伸來,將她緊緊擁在懷中,溫熱的胸堂讓李薇舒爽的嘆了一聲,主動將身子向他貼近……細軟的觸感也引得賀永年跟着一嘆,將將下巴頂她的頭頂,“嗯”了一聲,問,“睡得好么?”

李薇也將小手搭在他的腰間,臉貼在他的胸膛,隔着薄薄中衣,聽着他一聲聲穩健的心跳,輕笑,“嗯,好。兩個人睡好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