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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韶雲趕到的時候,廷尉趙廣德、太尉掾慕思遠、侍御史曹弘,已經在德陽殿東堂等候。他們都是負責晉王謀反案的重臣。本來是來向皇帝彙報對於囚車被劫的調查結果,卻被告知,皇帝今日病勢忽沉,目前昏睡不醒。

自晉王的囚車被劫,衛宣帝沉痾更重。押送晉王的隊伍,全軍覆沒,無一生還,事後經朝廷特派的謁者實地勘定,認為是江湖門派所為,且武功深不可測,難以索查是何門派。上奏到衛宣帝這裡,更坐實了晉王久蓄逆志的罪證。既然是江湖門派救了晉王,說明晉王早將其收為己用。朝堂與江湖都有晉王的人,可見晉王已經黑白通吃,兒子這樣步步為營地覬覦自己的寶座,如何不令衛宣帝心寒。

在德陽殿東堂等候了許久,衛宣帝的貼身內侍王弼卻來宣布,今日皇帝無法接見臣下。

眾人失望之下,也無可奈何,只好大家一起將案件討論匯總,由廷尉趙廣德執筆,現場寫了一份奏疏。然後拜託蘭韶雲留下,等皇帝醒來再行彙報。畢竟,蘭韶雲是皇帝內侄。而且,這幾個人中,有一多半都是蘭氏的黨羽。

眾臣走後,蘭韶雲還在東堂恭候着。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蘭貴妃款款入室,一身暗綠地妝金團鳳紋大袖連裳,臂間搭着飛青翠羽披帛,長長飄垂,襯得身姿高雅優美。

“姑母金安!”蘭韶雲恭恭敬敬地長揖而禮。

王弼識趣地走出去,順便帶上了門。他做皇帝的內侍總管已經多年,名為衛宣帝的心腹,其實早就是蘭貴妃的人。只是,除了蘭貴妃,再無第二個人知道。

蘭韶雲雖然隱約看出來,但是姑母既然不提,他也不問。他素知姑母權謀過人,心機難測。有時候,他會在心裡暗暗比較,紫瞳和姑母,誰更厲害。他覺得這兩個女人如此相似,儘管她們的出發點不同,一個是為報仇,一個是為權力。但是有一點是相同的,為達目的,都可以不擇手段。

“韶兒你坐。”蘭貴妃的語氣中充滿只有至親之人才有的平淡和隨和,臉上點綴一縷親切的淺笑。

蘭韶雲有些發怔,姑母四十好幾的人了,卻依然美艷絕倫。皮膚保養得宜,柔滑光潤,不細看發現不了皺紋。五官就更不用說了,精雕細琢,近乎完美。

失神片刻,見蘭貴妃已經坐下,蘭韶雲趕緊上前,呈上適才和幾位臣子共商下起草的奏疏。

蘭貴妃坐在一張獨坐榻上,斜倚着鎏金鏤雕龍.首憑几,快速地瀏覽了一遍奏疏,臉上神色淡漠。她很快將奏疏放到一邊,嘴角泛起一絲清冷的笑意,凝向蘭韶云:“咱們只說你私自調查的結果。”

蘭韶雲深深地垂下頭:“還是沒有一點線索。”

“是夏氏泄密的嗎?”蘭貴妃問。她口中的夏氏,即是紫瞳,紫瞳在被衛宣帝封為最低一級嬪妃的時候,曾自稱姓夏。故而,闔宮上下提到她都稱夏氏。

遲疑了片刻,蘭韶雲低低答道:“侄兒想不出第二個人。”

“但是夏氏在牢中,能向誰泄密?”蘭貴妃盯緊蘭韶雲問。

蘭韶雲抬目看了貴妃一眼,做出難以啟齒的樣子。

“你就不該帶羽兒去探監。”蘭貴妃瞭然地笑了,笑容里有絲絲冷意。

“紫瞳……夏氏,主動要求見太子。她說與太子曾有數面之緣,太子對她很有好感,可以利用這一點為我們謀利。”

“她的意思,羽兒對我這個親娘都有可能隱瞞的事,對她倒不會隱瞞。”蘭貴妃的語氣平淡,但是眼裡有一絲敵意。

蘭韶雲無言以對。蘭貴妃先開口:“結果她在我們之間做了雙面諜者。”

“但是……”蘭韶雲抬起頭,“若說真是夏氏泄密,她出於什麼理由呢?她跟我們合作的時候,說得很清楚,她恨晉王。她既然要陷害晉王,又何必要救他?”

蘭貴妃以手支頤,沉思須臾,長長的睫毛微微一掀:“會不會是因愛生恨。想毀滅晉王的前程,又不忍心害他性命。”

蘭韶雲心想,果真是女人的推測。也許,只有女人才會了解女人。他凝神靜思,回憶認識紫瞳後的點滴……她果真愛晉王嗎?

“但是還有一個問題。”凝思半晌,蘭韶雲說道:“夏氏只知道我們要在途中謀害晉王,並不知道具體的謀劃。我去碧霄宮的事,連我爹娘都不知道。”

“你去碧霄宮的事,真的沒有任何人知道?”蘭貴妃微微蹙了秀眉。

“家裡人都說我是替皇上辦事去了。幾個貼身丫鬟可能知道我去了洪隆郡,因為我回來時給如湄帶了當地的蜜桔。”沈如湄是蘭韶雲的正妻,是尚書令沈沛文的獨生閨女。三公九卿制傳到衛宣帝這一代,三公已經徒有虛名,並無實權。原本專門替皇上起草詔書的尚書台,反而逐漸成為極權部門,尚書台的長官尚書令,這時已經大致相當於一國丞相。蘭韶雲自然知道其中厲害,處處都在討好妻室。

“還帶什麼蜜桔!你太不謹慎了!”蘭貴妃眉間有薄怒,口氣中帶着責備和不滿。

“但是家裡的丫鬟應該不會說出去,貼身伺候的丫鬟都是精挑細選的,絕對不是嚼舌之人。何況,太子與我府里的丫鬟素無糾葛……”

“只要有人知道你的去處,總會有你我不得而知的渠道流傳出去。”蘭貴妃嘆息地說,凝視蘭韶雲的目光有一種寄予重託的嚴厲。

蘭韶雲慚愧地深垂了頭,一向陰戾森冷的他,在一手扶植和提拔自己的姑母面前,卻是謙遜恭謹的。

“碧霄宮主回話說,她的殺手趕到的時候,囚車已經被劫,晉王已經不知所蹤。你覺得這話可信么?”停了片刻,蘭貴妃繼續問道。

“如果這話不可信,難道……”蘭韶雲眼裡有驚疑的寒光划過,“姑母以為,有人去碧霄宮贖買了晉王的命?”

“你忘了東宮被盜的事?”蘭貴妃冷笑:“哪有那麼巧的事,幾件事都趕到一塊兒了?”

“可是,就算傾盡整個東宮的藏寶,也不可能比我們開出的條件更寶貴。”

“這倒是……”蘭貴妃神色有瞬間的迷惘,微微垂了長睫:“我想不出那女人有什麼理由放棄我們開出的價碼。”

“但是,碧霄宮主也許有另一種途徑可以得到。那麼我們對於她就不重要了。”蘭韶雲靈光突現地說。

“不可能!”蘭貴妃眼裡閃耀出一絲曖昧的傲然,“世間只有一個葉凌風!”頓了頓,蘭貴妃用不悅的口氣質問蘭韶云:“難道你懷疑葉凌風會泄密?”

“侄兒不是這個意思。”蘭韶雲自悔失言,“只是,侄兒看過那份現場勘查報告,覺得行事風格很像碧霄宮所為。”

“葉凌風這個環節絕對不會有問題,不要再釘死在這裡。”蘭貴妃口氣決斷,“我們還是從羽兒的行蹤來追查。”

“如果太子去救晉王未果。劫囚車的另有其人,與太子毫不相干,那麼我們就算追索出了太子的行蹤,也無法查到晉王的下落。”蘭韶雲眉峰深斂。

蘭貴妃眉間籠了深憂,突然,她走下坐榻,到書案上拿了一摞硬黃紙,遞給蘭韶雲,蘭韶雲趕緊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接過。

蘭貴妃回到坐榻上,縴手托腮,眼望閱讀奏章的蘭韶雲,靜靜思索着。眼見蘭韶雲讀完了最上面一份,蘭貴妃說道:“這些前線奏報,我還沒有呈給皇上。”

“本來,一個手無兵卒,雙腿殘廢,身負重罪的傢伙,即便不去找他,將來也對我們沒有太大威脅。”蘭韶雲從厚厚一摞奏疏里抬起頭,沉思着說:“但是現在,他的部將不知從哪裡聽來流言,以為他們的晉王被我們害死了,竟投奔色目軍隊,造起反來。我們只有將晉王找出來,讓他勸降他的部將,才能化解前線的危機。”

“若果真找到晉王, 他會去勸降他的部將嗎?難道他不希望部將造反,攻入京師,平滅蘭氏,為他報仇么?”

“只要找到晉王的藏身之地,咱們不怕晉王不聽話。”蘭韶雲陰惻惻地笑道,“因為沁水肯定跟蕭辰躲在一處。”

蘭貴妃略一想,隨即明白,不覺笑了,笑容中既有陰冷也有感慨:“所以我說,男人要想成大事,不能對任何女人用真情。”忽然,蘭貴妃犀利透徹的目光鎖緊蘭韶雲,“韶兒,你也要記住。”

蘭韶雲眉心跳了一下,心虛地閃了閃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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