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方才的那一暴亂是因為在溫舒即將被處斬時,法場外出現了疑犯意圖劫囚,嚇得劊子手一個鍘刀拿不穩,落錯了位置,頭沒徹底斷,但也搖搖墜墜。

溫大人緩了一下,等着暴亂被控制,劊子手重振旗鼓,揚鞭再來,又是一脖子。

此時劊子手已經是被日頭曝晒得有些暈暈乎乎了,也不知最後是第幾個下才徹底地將人頭落地。

好在方才那一番暴亂已經被姜彧帶兵平定下來了,現在溫黨一派雖有餘孽未清。

但五軍兵馬司的官兵都齊集在此,法網恢恢,也不怕哪個宵小能逃脫制裁。

江郁闔着眼,聽着柳皎皎講訴當時的場面,心底卻無不是在思考着自己現在的處境。

夢中也是如現在一樣的是初平十年二月四日,她和柳皎皎從皇宮出來後便去了菜市口看溫舒斬首。

因為有人劫囚,菜市口發生暴亂,她被人推出去,場面一度混亂不堪。

混亂之餘,是早已伏擊在一旁設局抓拿殘孽的姜彧帶兵平定下來,見她險些喪命於亂箭之下才順手而為救下的她。

可因此,他那順手一救便奠定了江郁一身的悲劇。

因為姜彧救她時將她攬在胸前,從那時起便謠言滿天飛。

江郁本不在意這些東西,可卻在那三天後,他以在大庭廣眾之下抱了江郁為由向祖母、父親提出結親之意。

她緊趕慢趕才在父親答應之前將他從廳堂內拖進小竹林,問他究竟想幹什麼。

她還十三,這麼快就定親,及笄之後還不得被掃地出門?

她還等着考女官呢,他就這樣斷絕了自己的所有計劃,簡直與殺父仇人無異。

何況他們配嗎?

官方:配不配的,這還不是看臉的事。

“結親,願出一家之言,以結兩姓之好。”

“這事是我不對在先,若不結親於你名聲有礙,而且你祖母也同意了,你盡可放心。”

他說完便馬不停蹄地走了,據他說是陛下派他到江浙一帶抓拿販鹽的逃犯,回來時又快刀斬亂麻地跟聖上請旨賜婚,這事確確鑿鑿落了章程,完全不與她商榷過。

“方寸淆亂,靈台崩摧。”當時她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這根本就不是配不配的事,是三觀不合。

柳皎皎說賜婚逃不過,反正都是要嫁人的,那便嫁吧。

父親說姜彧相貌上品,秀色可餐,如果不想抗旨殺頭,那就他吧。

而且他姓姜,她姓江,從小到大,他們的名字就一直被擺在同一水平線上做對比,一上一下,懸殊巨大。

以後生了孩子還能中和一下,為此連孩子名都取好。

姜江和江姜。

父親說,江家必須有個孩子繼承家業。

還跟姜彧千叮嚀萬囑咐,以後要是敢辜負他女兒,敢娶妻納妾,敢招蜂引蝶夜不歸宿,就把他給閹了送到司禮監當廠花去。

彼時的江郁一語不發,一味等着看廠花。

便是連定親之後他們依舊時常陷入尷尬狀態,似乎是只把成親當成人生一項任務,至於感情卻還始終停留在入門階段,所以才有後來的突變。

等到她及笄後,姜彧出現在她的及笄禮上,卻是跟她說下的那一番措辭,才真讓人那個猝不及防。

退婚。

論身份、地位、家世上來說,她確實配不上他,感情也只是懵懵懂懂,說不上愛,但也說不上不喜歡。

強扭的瓜不甜,但也解渴。

但當年被他提出了,江郁確確實實舒了一口氣,又嘔了一氣。

狐狸總算是露出了尾巴。

她那時就該明白,姜彧的行為無處不露着古怪。

因為姓名諧音,他們結了仇,因為情書,他落了面子。因為溫舒,他怕自己名聲有礙。

所以,他開始報復了。

可連成親這麼大的事情,他卻要耍上自己一遭,是不是太幼稚了一些。

果然是個稀奇古怪的夢,現實中的姜彧才不會做這種六歲小兒都不屑乾的事。

柳皎皎將江郁拉了拉,湊到她耳邊,賊兮兮地笑。

江郁回過神,兩眼盯着眼前人,此時的他才只有二十歲,但已經是少有威名的五軍兵馬司的指揮僉事。

他的父親鎮守西北,在他年幼之年便已經因守城而戰死,其母隨之而去,他由外祖父養大,平瑄帝感念其父為江山社稷做下的赫赫戰功,欲行封賞。

他拒絕了,說那是父母立下的功勞,陛下為他們做的一切已經夠多了,其餘的他並不要。

父母去世後他便去了慕邑拜了澹臺先生為師,直到十八歲那年才下山歸來,很快地便得了五軍兵馬司大都督魏修的賞識,收了他為義子,從那時起便在都督府歷練,而他從最初的小兵走到今天全都是靠着自己一人之力。

他還如夢中的那一身鐵甲,甲上染着血污,分不清是誰的。

少年將軍,意氣風發、英姿卓越,卻少了夢境里的沉着冷靜,縱橫沙場的霸氣,怒而不發,不怒卻自威。

一手持弓,腰間仗劍,頭鍪將他的臉遮得密不透風,只剩下那雙幽黑深邃的眼眸泛着凜冽的寒芒。

他扯下頸下帶子,扯下頭鍪,邁着長腿走了過來。

在夢境里那個江郁的心中,十年來時不時地便回想起這張臉:

心中有丘壑,眉目做山河。

江郁看着他,似乎看了一輩子,也昏昏沉沉地過了一輩子。

後來這張臉便成了她的附骨之疽,敲骨吸髓似的,陰魂不散似的。

待走進自己身前,他眉心蹙着,聲音冷戾:“你剛才怎麼闖進去的?不知道很危險?險些把我們計劃打亂了。”

“......”

官方:該醒醒了。

見他凶得厲害,柳皎皎當即便將江郁護在身後,嗆聲回去:“你有必要嗎?這麼凶,不就是看一眼,大家不都看了,你怎麼不罵別人。陛下把午門設在菜市口,不就是讓人來看的?她當時又不是故意的,要不是人太多把她給擠出去了她會這樣?”

姜彧直接掠過柳皎皎,冷着臉對江郁道:“你沒注意到腿流血了嗎?”

“......”衫裙上的血跡拖了一地,原來還都是自己的。

就是這樣自以為是的表情。

如果雕塑會說話,還真是讓人樂不可支。

因為這個夢,她怕是要從對此人敬而遠之的態度進化到兩人間只能你死我活,陰陽相隔。

柳皎皎聞言咋咋呼呼地跳了起來:“這麼辦?你怎麼不說?剛才我還拖着你走了那麼久。”

江郁皺了下眉,怎麼這現實也會按照夢中那樣繼續往下發展了?

夢中的柳皎皎會稍會便會奇蹟般地離開,像是有意而為似的。

果不其然,她連忙拉着江郁在路旁坐下,隨後對她道:“你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讓馬車過來。”

“......”

是眾人皆睡我獨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