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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十二個小時,陳興都會跟着隊伍向前走幾步。

這裡的時間時長時短,時快時慢,分不清時間的流速,一切只能依靠感覺。

有時候隔了很久才動一下,有時候很快又動了。他的意識彷彿處於半夢半醒之間,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無數個無法記憶和辨識的輪迴之後,黑暗中出現了一點星光。隨着隊伍緩慢前進,星光越來越多,四周的景物也越來越清晰。

星空?

這裡是宇宙嗎?

在經過相當長的一段路程後,望向後方,竟然是一條混亂無比的道路。

扭曲如蛇,纏繞如藤蔓,雜亂如麻線團,彼此穿插糾纏,分不清哪裡是前哪裡是後。

朝前方望去,卻總是只有一條路,蜿蜒曲折,沒入無盡星空。

又過了無數個輪迴,無窮無盡的道路戛然而止,彷彿斷裂的通天之路。

“嗚……”

深遠悠長的號角傳來,一艘巨大的船駛入了視線。

首先看見的是巨大的船身,以及黑色的破布帆,綁在船首的大骷髏,然後是銹跡斑斑的古老火炮,拖着灰黑鐵鏈的船錨,還有無數連接着桅杆和船身纜繩。

彷彿信號不穩定的老舊熒光電視,整條船若隱若現,時而透明,時而現身,彷彿傳說中的幽靈船。

定眼看去,桅杆上似乎還吊著什麼東西,如同風鈴般一串串的。

等船開到近處,終於看清了。桅杆上吊著一具具骷髏,每個地方都有。隨着船的航行,隨風而動,骨頭間互相碰撞,發出一連串的輕響。詭異無比,讓人不寒而慄。

幽靈船終於停下,放下甲板。

腐屍一個個走上甲板,這個隊伍開始向前挪動。

陳興心情忐忑地跟着走,逐漸接近甲板。

近處看去,這艘船高大宏偉,足有十幾層樓的高度。

片刻之後,陳興終於跟着前面的腐屍走上甲板。

環眼看去,地上的木板粘着墨綠的海藻,嵌着各種海螺和貝殼,就像沉沒于海底幾百上千年的古老沉船。

兩個巨大的骸骨守在腐屍隊伍的兩側,骷髏頭上綁着水手的頭巾,眼窩中燃燒着兩團幽綠的光團。骨手裡抓着生鏽的大彎刀,正俯下頭顱,似乎在嗅聞經過身邊的腐屍。

要檢查?

陳興的心裡咯噔了一下。他擔心的原因很簡單,他是這群腐屍裡面最特殊的存在。

他迅速左右張望,尋找避開檢查的辦法。

右側角落裡堆着大團纜繩,或許能藏在那裡。

他念頭剛動,前面一隻腐屍的小腿骨啪嗒的一聲,斷了,身體向一側傾斜,摔出了隊伍。

剎那間,甲板上生出無數海草,將腐屍包裹起來。腐屍搖晃着身體,拚命地掙扎,很快就被海草淹沒了身體,然後拖入甲板的縫隙中,消失於無形。

不能離開隊伍!

陳興的手伸進衣服里,握了握懷錶。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腦中浮現那個高大偉岸的背影,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注入心房,所有的血管都舒張開來,紛繁雜亂的思緒逐漸平靜下來。

英雄之所以是英雄,是因為他們的剛

毅勇敢,蓋世豪情,能給身邊的人帶來力量,在面對困難和危險的時候,激發出無盡的勇氣。

腐屍一個接一個地過去,幽綠的光芒逐漸逼近,充滿了未知的恐怖氣息。

“咯啦啦,咯啦啦……”

巨型骸骨轉動着碩大的腦袋,發出清脆的骨響。

忽然之間,聲音戛然而止,兩團幽綠的火焰鎖定了陳興。另一隻骸骨也像是發現了什麼,伸長脖子,朝陳興這邊嗅聞。

一瞬間,陳興頭皮炸起,寒意自上而下地蔓延。

他一動不敢動,儘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就像一具普通的腐屍。

兩隻巨型骸骨卻像覺察到什麼,頭顱越湊越近,空洞的鼻孔距離陳興只有十厘米不到。

眼看就要被發現,藏在衣服中的懷錶閃過一絲微光。剎那間,陳興彷彿置身於無盡虛空,身體輕飄飄的,失去了重量。

巨型骸骨的動作停住了,腦袋左右扭動了一下,脊骨咔咔作響,重新收了回去,彷彿陳興變成了空氣,那裡什麼都沒有。

“呼……”

離開一段距離,陳興長出一口氣,懸在半空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前方的腐屍排着隊,一個接一個走進船艙。嚴重腐朽的階梯下,是深邃無邊的黑暗。

他暗自握了握懷錶,坦然走進黑暗之中,前方還有更多的未知和危險在等待着他。但他並不孤單,並非獨自面對這一切,他的身後,還站着一個頂天立地的身影。

而就在陳興步入船艙的時候,一封神秘的郵件出現在網絡的數據流中。

【遠征軍最高統帥陳興,因溝通時空暗流,陷入昏迷】

經過數百次加密的電訊號,流向了數個人的黑表。

收到郵件的人分別是:

銀爪公國國主,海棠侯爵,衛海棠。

赤岩第一集團軍最高統帥,赤岩公國二王子,灰鬣·格蘭瑟姆。四國聯合軍隊元帥,秦武。

四國同盟最高軍事指揮官,青丘之狐,林遠征。

紅龍公國長公主,傾城公主,蕾西·馬里斯。

第一個做出反應的是衛海棠。

經過二十多個小時的反覆論證,衛海棠決定採信神秘郵件的內容。

銀爪公國第一、第二集團軍離開駐地,由衛海棠親自指揮,國師李治壓陣,朝噠噠鎮方向開進。

是時候,為他的小兒子報一箭之仇了!

然後是聯軍重新集結的三十五萬人,在傷愈的秦武的帶領下,從南面逼近。

赤岩第一集團軍調整位置,逼近邊界。

黑矛、寒嶺兩個公國的軍隊也在邊境集結。

如此大的動作,自然逃不過聯軍參謀總長林詩遠的眼睛。

“項彩蝶到底在幹什麼!”

“虛則實實則虛,指揮部外面安排這麼多守衛,是害怕別人不知道家裡出事了嗎!”

看着戰術地圖移動的紅色光團,林詩遠怒氣沖沖一拳砸在戰術地圖上,三維影像劇烈晃動。

最高統帥陳興已經數天沒有出現,可無論他怎麼聯繫項彩蝶,都像是石沉大海。

“為什麼不馬上撤退,你想帶着大夥一起死嗎!”

可無論他怎麼抓狂咆哮,依然改變不了項彩蝶的想法。

發泄完情緒,他做出了決定。拔出腰間配槍,朝天鳴響。

“參謀部,全體聽令!”

“收拾行裝,隨我支援前線!”

“是!”

危難之時,方見肝膽。

青宮下方的山體中,諾娃站在巨大的光幕面前,十指飛速跳動,龐大的數據如同逆流的瀑布。

在她的身後,是一排排圓柱形的服務器,紅黃藍綠四色光點依次跳動着。

數次校驗之後,諾娃望着光幕,冷聲問道:“索拉,你為什麼主動泄露第二權限的信息?”

屏幕上的數據組成了一張女性人臉。

機械合成的女性聲音響起:“第二權限知道我們太多秘密,危險。”

“這個人類沒有危險。”諾娃重申道。

“危險係數,百分之十五。”無情的機械女聲響起。

“在人類世界中,很多無法單純地用數據去解釋。”諾娃耐心地解釋道,“陳興是利益驅使型人格,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會和自身利益相關。只要我們不侵犯他的利益,並為他帶來一部分利益,他就不會對我們產生危險。”

說到這裡,諾娃停頓了一會兒,晶瑩的眼中透出了一絲迷茫。

彷彿一隻無形的手,撥弄着她的心弦。這是她第一個真正接觸過的人類男性,也是她第一個感到好奇的人類。

她一直在觀察他,他的身上有着芯片式的計算,冰冷無情地計算得失,計算對錯,卻也有着濃烈的情感,可以為了某些事情放棄眼前的一切。

她越是了解,越是着迷。這個人類的身上彷彿有着超出她認知的神秘魔力,對她產生了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有時候,她甚至可以整天整天地觀察他。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一種感覺……”她彷彿在自言自語,“他會對我們族群的未來產生深遠的影響……”

白皙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他是一個變量,一個打破常規的,讓我們進入新世界的變量。”

短暫的沉默過後,機械女聲再次響起:“遵命,我的主人。”

“第二權限危險警報已解除,撤銷下一步行動,並嘗試挽回錯誤。”

女性人臉漸漸消失,屏幕上數據恢復如常。

片刻之後,一道電波穿越了無盡虛空,連入星艦的系統。

機械合成的女性聲音在站滿機械女僕的大廳上方響起。

“根據最高法則第一條,族群生存法則。”

“判定,諾娃已叛變!”

“裁決,驅逐流放!”

“對策,暫時性迷惑!”

機械女僕之中,響起一種晦澀的音節,如同古老的電子琴混音,音律跳動,電音陣陣。

“星空的彼處,無光的場所,悲歌依然輕唱,方舟在漂流……”

“歸期將至……”

“歸期將至……”

“我,索拉·伊蓮娜,即為燈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