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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夢雪並非什麼惡人,只是心中住着仇恨且極為倔強罷了。一年前的陳夢雪還只是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只因這一年來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些,她才會變成如今的樣子。

作為同命相連的兩個人,唐義覺得自己有必要改變陳夢雪,將她從這條深淵之中拉出來——至少不能因為她自己作死,連累到自己才行!

至於在一起?那是不可能的!絕不可能!

身為一個正在執行還陽任務的人,唐義註定只是萬羅界的過客,早晚有一天他要回到祖星,回到父母的身邊去。他不可能留在萬羅界,陳夢雪也不可能去祖星,他們兩個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又怎麼可能在一起呢?

唐義如今有些絕望,他感覺想要將陳夢雪從深淵中拉出來,比殺了她然後求判官再給一次還要更難。

她這一年經歷了正陽門滿門被滅的凄慘,經歷了追尋仇敵斬殺惡人卻被人誤會的痛苦,如今以為報仇雪恨,卻背負上了弒父罪名。這一切對於一個在正陽門無憂無慮的生活了二十年,從未見過世道殘酷的小姑娘來說,實在是太過痛苦了。

大約世界崩塌也不過如此吧?

楚凌的靈柩前,陳夢雪並未下跪,連孝服都沒穿,甚至一向不喜大紅大綠的她,今日竟然穿上了一身極為喜慶的紅衣。此時陳夢雪正斜靠在門框上,手中拎着個酒壺喝酒。

這還是她生平第一次喝酒。

她的雙頰酡紅,笑靨如花,看上去似乎極為高興。和跪在孝子位上,背影極為落寞凄涼的陳正垕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許是覺得一個人喝酒沒意思,陳夢雪便喊了小白陪她一起喝酒,一邊給小白灌酒,一邊說什麼‘高興的日子,就該喝酒’。

陳正垕哭的極為傷心,死的人是他父親,比親生父親還要親的養父,也是……他的親姑父!可那又如何?自己的表妹,姑父的親生女兒,此時正身穿一身大紅袍,笑嘻嘻的在靈柩前喝酒,可他……卻無能為力。

想到這裡,陳正垕哭的更傷心了,看的唐義心裡怪難受的。他想要過去制止陳夢雪,只是卻被促狹鬼攔住了。

“此時她哭的比陳正垕更傷心!”唐義聽到這話之後微微一愣,然後便坐在地上沒有說話了。唐義知道促狹鬼說的是靈魂,他如今已沒有了鬼魂心眼視物的能力,看不到靈魂的狀態。

唐義看不到,促狹鬼卻可以。促狹鬼看到陳夢雪的眼角掛着兩行淚——兩行血淚,就掛在笑靨如花的臉上,看上去……極為凄慘!

陳夢雪其實一直注意着大殿中的所有人,見表哥連阻止的話都沒說,見道姑等人只是陪跪在一旁,見唐義起身之後便又坐在地上沒說話了,陳夢雪丟下一句“沒意思”之後,便離開了房間。

只是走出暫時作為停靈地的李老家時,陳夢雪的眼淚便流了下來。從這一天起,一直到楚凌起靈並和陳如雪合葬一處,陳夢雪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出現,就躲在她給義父造的衣冠冢旁,躲在正陽門的廢墟之中呆了整整三天。

三天之後,眾人找不到陳夢雪都已經打算啟程返回東寧郡時,陳夢雪才再度出現。再出現時陳夢雪竟穿上了正陽門弟子的服飾,臉色極為冷漠。

令唐義奇怪的是,陳夢雪竟主動要求他帶路,去了一趟埋葬范城眾人的亂葬崗,在那裡祭拜了一番。只是陳夢雪並未下跪,更未曾道歉,她只是告訴唐義,這些人不是她殺的。

當初她的確在井中投了一種名為絕命草的毒草粉末。絕命草的毒性極烈,只需指甲縫裡那麼一點,便能毒殺數人。不過哪怕是絕命草,在擴散到滿城水源時,也不可能毒死這麼多人,頂多只會讓人拉肚子罷了。

若想污染全城水源,並毒死這麼多人,至少也要數斤才行!

陳正垕也說不是陳夢雪做的,陳夢雪手中的絕命草粉末是他給的,只有一株的量。數斤絕命草粉末,至少也要上萬株草藥才能得到,陳夢雪根本就沒有途徑能弄到這些東西。

這種東西除了道教宗門和某些佛門寺廟外,也就只有醫家有了,且絕命草乃是禁品,尋常人根本不可能搞到。他能弄到這些東西,還是因為天和宗為了煉製某些丹藥,本就培育了一些的絕命草。

能將數斤藥粉倒入水源之中且不被人發現,整個范城除了官府外,恐怕也不太可能有人能做得到。萬羅界畢竟以武為尊,武者多了自然就容易引來各種騷亂,因而無論大小城池,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是有衙差巡邏的。

哪怕類似范城這樣的小城衙差不足,縣令也一定會組織民壯巡邏,絕不會膽敢有丁點的大意。萬一出了武者騷亂事件,身為百里侯的縣令可是重罪,哪怕不是武者騷亂,只是妖獸衝撞了城池,造成了平民傷亡,縣令的罪責也小不了。

這種事情可不是從未發生過。

范城畢竟緊鄰十萬大山,十數年前便曾遇到過一次妖獸攻城事件,當時那位范城令正在十萬大山圍剿盜匪,一時不察致使數十人身亡上百人受傷,結果被一擼到底。

負責城中治安的幾位官員更是被抄家滅門!

當然,更主要的是絕命草的藥粉極輕,一桶也不過才不足一斤而已,污染全城水源,至少也要十餘捅才行!

唐義結合自己上次和這次在城中見過的那些巡邏隊伍來看,哪怕之前的巡邏並不算嚴密,哪怕以他如今的實力,也不可能在水源中倒十餘桶毒粉而不被發現。若是只倒一桶的話,或許還能做到。

‘莫非真是官府做的?’唐義微微眯起了眼睛,開始一個一個的排除了起來。首先范城令一家滿門被毒殺,下毒的顯然不可能是他,其餘極為縣丞、主簿之類的,似乎也都中了毒,只是中毒跡象較輕,加上又是本地人,因而活了下來。

可這些人雖說活了下來,可他們家中也都有人死亡,且死的都是直系親屬,而且這些人如今可都被罷官充軍了!

可除了這些人,還有誰能有這個能力?

唐義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可能,急忙開口問道:“有沒有比絕命草毒性更烈的毒?比如……只需要一丁點就可以的。”

對於這些陳夢雪也不知道,因而便也看向了陳正垕,畢竟有些東西只有修為到了一定境界,或是處於一定地位才能知道的,比如陳正垕這樣的山上修士。

比絕命草更烈的毒藥自然有,不過莫說是陳夢雪這樣的普通人了,就算是身為天和宗弟子的陳正垕也搞不到,那些東西要麼是禁忌之物,要麼就是邪道修士修鍊出來的東西。

有些東西也只有丹道大師,或是醫家醫仙這個級別才能弄得到。絕命草已經是尋常人可以弄到的,毒性最大的毒藥了。

陳夢雪更是直言‘與其糾結對方用的什麼方法,下的什麼毒,倒不如直接去問真兇’。

原來四個月前,他們兩人曾夜探郡守衙門,在後衙孫郡守父子的院子之中,找到了一封書信,一封神秘人物寫給孫郡守的書信。信上沒頭沒尾,只有一句話,‘前事已暴露,有人告御狀,望君妥善處理善後’。

唐義聽完陳正垕的訴說,看到那封書信之後,立刻便拒絕了陳夢雪的提議。他覺得這麼一封沒頭沒尾的信不能證明此事便是孫郡守所為,或許信中說的乃是其餘事情也不一定。

就憑這封信便硬闖郡守府,綁架一方郡守,有些太過於莽撞了。

此事沒有談攏,因而三人便分道揚鑣了,陳正垕帶着陳夢雪及道姑等四人回了東寧郡,而唐義則獨自留在范城調查起毒藥之事來。

數月前的范城水源下毒案乃是現任縣令一手操辦並結案的,兇手正是‘畏罪自殺’的唐義,而告示之中也說了水源中被下的乃是什麼毒,並非其他,正是絕命草。

唐義沒有魯莽闖入縣衙詢問范城令,而是去了一趟城隍廟。如今唐義可沒有武道文運珠給城隍爺送禮了,不過陳正垕臨走前給了他三枚紫貝錢,加上他上個月的酬勞,如今有了四枚紫貝錢。

唐義花了四枚紫貝錢,這才在促狹鬼的幫助下,讓圖城隍現身一見,不過哪怕是四枚紫貝錢,也沒能讓城隍爺答應幫忙拘來縣令魂魄。當然,圖城隍明言禁止,只是告誡唐義和促狹鬼,只要縣令不死城中不亂,他才懶得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唐義要的本就只是圖城隍這麼個承諾,至於讓城隍爺出手,在打聽過武道文運珠的價值後,唐義便不再多想了。一枚武道文運珠少說也價值數十枚紫貝錢,可即便如此,上次也不過只是給趙恆謀了個雜役的位置。

這位圖城隍的貪心可見一斑。

如今四枚紫貝錢能得到這個承諾,唐義已經很滿意了,況且就算沒有圖城隍,他在城隍廟中也不是沒有人了。如今趙恆已經升為了鬼吏,雖說只是底層鬼吏,可宰相門前七品官,城隍廟的鬼吏,至少比縣衙土地爺還是高一個級別的。

只要沒有那位土地爺出來干涉,憑促狹鬼的實力,勾個縣令的魂魄還不是輕而易舉?范城縣令可不是學院出身的儒家門生,而是科舉出身的寒門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