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啪嗒、啪搭、啪搭……

北風與白雪總是一同到來,拍打在床邊的窗戶上,本就有些漏風的窗子此刻被風吹的啪啪作響,發出有節奏的撞擊聲。

趙西楓茫然的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裡,屋外天色暗沉,風聲呼嘯,屋內一盞油燈如豆,怎麼看也不像是陰間的模樣,看來終究是活過來了,只是他也不知究竟是被落入手中的石子帶回了現實,還是被這一陣陣的窗響聲吵醒。

剛一醒來,趙西楓就感覺到後背一陣灼燒的痛感沿着中刀的位置陡然蔓延開來,整個胸腔如火烤一般,劇痛難忍,不由得悶哼一生,汗珠順着發梢滾滾而落。

“西楓哥哥!”

床邊傳來李璇的聲音。

“西楓哥哥你醒了!”李璇又叫了一聲,原本趴在床沿打盹的她聽見響動連忙坐起身來,湊上前來查看。

趙西楓忍着疼痛勉強對她露出一個微笑,示意自己沒事。

李璇雙手捂着嘴巴,淚水奪眶而出。

“這是哪裡?”趙西楓問到,聲音沙啞的嚇了自己一跳,氣息也極微弱。

“這裡是學府後院的教習休息區,郭大人說這裡是鎮上最安全的地方了,”李璇抽泣說道:“西楓哥哥,枯海大師就在隔壁廂房守着,就是他發現你被壞人攻擊救了你,這三天來一直不眠不休守在左右,我這就去通知他。”

趙西楓剛想說喉嚨乾渴想喝口水,李璇已經沖了出去,他無奈的苦笑一下,雙眼無神的看着房頂。

原來已經過去三天了。

片刻之後,枯海老僧與錢夫子並肩走了進來,看到趙西楓轉醒,枯海神情一松,緊繃了多日的心情稍有疏解低頭合十,口宣佛號。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錢夫子,此刻也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對趙西楓說道:“還好你小子沒事,不然周喆那娃兒回來,還不把這學府給拆了。”

趙西楓虛弱回到:“讓大師與先生擔心了,是小子的不是。”

“你被人一刀刺穿了右肺,不宜說話,還是好好修養吧,”錢夫子伸手虛按,打斷了趙西楓,繼續說道,“這三天來老夫沒幫上什麼忙,倒是枯海大師,日日夜夜以禪宗佛念的無上功法鞏固你元神與體魄,保留了清醒的可能,當然,你能醒過來主要還是靠着自身的求生慾望,所以你最該感謝的人是大師,還有你自己。”

趙西楓心中隱隱猜到,原來在夢境中那個鎖禁自己的樊籬,應該是枯海保護他的手段,心下感激之餘向著枯海的看去。

枯海一臉悲憫,一臉慈祥,笑說到:“趙小施主吉人天相,老衲只是略盡綿力而已。”

“大師不必過謙,如不是您不惜耗損修為為這小子續命,他必無幸理。”錢夫子搖搖頭,對趙西楓說道:“我們讀書人為人處事,將就一個道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大師佛家的道,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是被施救者要遵循的理,大師的救命之恩,你要記在心裡。”

趙西楓鄭重點頭,表示記住了。

“不過你這次也算是因禍得福了,”錢夫子見趙西楓神色懇切,欣慰點頭,微笑說道:“枯海大師對你的神魂加持,皇級宗鄭先生的煌炎之術穩固體魄,再加上為了給你吊命,老夫又灌你喝了不少山海葫菁液,本來你着並不適合合意的體魄,現在倒是憑空增添了不少希望。”

趙西楓詫異問道:“先生是說,我原來的體魄不適合修行?”

錢夫子微笑不語,思忖道:原來周喆並沒有告訴過趙西楓,看來他一直認為合意對這娃兒從來就不會是障礙,期許頗高啊。

這時枯海轉過身對錢夫子微微點頭,後者知道二人單獨有話要說,於是帶着李璇從屋內退出,關上房門。

於是房間內只剩下了趙西楓與枯海二人。

“大師……”趙西楓掙扎着起身向枯海行禮,奈何傷的太重,稍微一有動作,後背上就陣陣作痛。

枯海走到床邊,示意趙西楓躺好不要亂動,然後微笑說道:“老衲在在那晚就看過趙小施主背後的刀傷,若不是小施主反應機敏,聰慧過人,以下午習得的身法避開了心脈,就算老衲趕來的再快,也無力回天。”

趙西楓並未再試圖言謝,因為有些恩情靠嘴是還不完的,只能去做,才能報答。

枯海看着趙西楓的堅毅的眼神,知他心中所想,心中更加欣慰。

“大師,錢先生說我不適合修行,甚至合意原本都不太可能,是不是真的?”趙西楓輕聲問到。

枯海輕輕拍了拍趙西楓的頭,答道:“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化不可能為可能的過程,哪裡有一定之規?只有痴人才關注神魂、體魄、靈元,這些因素,而真正決定你能走到哪裡的,只有決心,只有願力,眼中有彼岸,則步步生蓮花。”

眼中有彼岸,則步步生蓮花。

趙西楓喃喃將這句話重複了幾遍,化解開心結開心的笑了。

枯海亦是隨他微笑,說道:“若趙小施主不嫌棄老和尚本領低微,等你傷勢痊癒後,就跟着老衲學點小把戲吧,雖比不得天慶司上探星辰下攬九淵的大本事,但可能更適合小施主目前的體魄,只是這些功法原本並不屬於老衲,再加上和尚在鎮上已有了屬意的弟子人選,所以小施主並不算是老衲這一脈佛宗的傳人,也就不必拜師了,不知小施主意下如何?”

趙西楓用現在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用力的點了點頭。

枯海一生慈悲為懷,修行有成之後大半時間都用來入世救人,甚至耽誤修行也在所不惜,如今耄耋之年還能遇到這麼一個不算徒弟的徒兒,哪怕是見慣紅塵的佛心,也忍不住新生歡喜。

趙西楓生來無母,此時多了一個處處關愛照顧的長輩,自然也歡欣雀躍。

時間一點點流逝,枯海見時辰不早,不想耽誤趙西楓養傷,在交代了幾句之後,準備離去。

“大師,”趙西楓啞聲喚住枯海,想了想還是說道:“我這幾日昏迷的時候,做了一個夢,我夢見了鎮外的桃花,它救了我的命。”

背對着趙西楓的枯海身形一頓,沉默許久才慢慢說道:“小施主只管養傷,其他的事等你傷勢痊癒,再說給老衲聽也不遲。”

說罷快步離去,趙西楓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在聽完剛才自己那句話之後,老和尚的腳步變得更加輕快了幾分。

枯海走後,李璇也被李嬸兒強行拖了回去,這幾日趙西楓昏迷不醒,李璇衣不解帶在他身邊強撐了三天三夜,此時也已經是極限了。

後來鎮守郭佑與捕頭沐鐵也相繼趕來看望趙西楓,沐鐵還想詢問一下殺手的情況,都被錢夫子以西楓傷勢嚴重需要調養為由,擋在了屋外。

終於,在所有人都離開後,趙西楓獨自躺在學府的床上,窗外風雪依舊,窗框也還在啪啪作響。

自從周喆來到鎮上,學辦變成學府,代表天慶司內閣招生開始,時間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這一百多天的時間裡,趙西楓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鎮上一個普通驛卒的孩子,變成了鎮上炙手可熱的修行苗子,從初感而不自知的孩童,變成三招打敗退役軍人的少年,一切的一切變化都太快了,快到讓一個十歲的少年有些無所適從,直到這從身後捅來的一刀,讓他重傷無力,只能躺在床上,恰好有了時間總結這一段時間的得與失。

首先,錢先生的對他修行現狀的分析只對了一半,枯海與鄭先生為救其姓名分別在其神魂與體魄上做出的固本培元確實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他之前無論怎樣也無法合意的問題,但他並沒有發覺,在趙西楓醒來之後,他已經在夢中完成了從初感到照體的蛻變!

關於這一點,趙西楓自己也很莫名其妙,三天一夢,在醒來的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已經完成了照體,這是種很奇妙的體驗,雖然他之前並未達到過這層境界,不過一旦達到,心中確實十分明晰的清楚,這個困擾他幾十天的問題,已然解決。

其次,到底是誰要殺我?

這個問題從陳默對趙西楓出手的時候,就一直縈繞在他的腦中,雖然趙西楓在小鎮內是個人見人厭的小霸王,調皮搗蛋鬼,但自認為絕不會做到有人非要殺之而後快的程度。

所以要殺他的一定是鎮外的人,而且多半不是衝著自己而來,不是老和尚的仇敵,就是周喆的恩怨。

那麼殺手一次下手不成,會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父親、李嬸兒、李璇,甚至董二胖這些和自己較為親近的人,會不會也有危險?

想到這些,趙西楓就覺得憂心忡忡,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傷愈之後好好在老和尚和學府里學好本事,這樣才能守護身邊在乎的人們。

“搞什麼啊,我還只是個十歲的小孩啊……”趙西楓望着桌上的油燈,聽着漫天風雪的聲音,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緊握着右手睡了過去。

在他一直放在被子里的右手中,一枚只有兩個成人拇指大小的石子,正靜靜的躺在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