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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榛子自真幻間中遁出,眼前天地一變,那熟悉的氣機感身相合,立刻知道自己又回到了紫薇大世界中。

舉目遙望,不由微感愕然。

原來,此間距離當年聖教山門,竟只有不到二萬餘里,是席榛子極為熟悉的地域。

如今她已知數百年來紫薇大世界中的種種變化,這裡作為當年的決戰之地,據說早已成為大寂滅之所。但此刻放眼望去,卻覺得山巒之間清溪流泉,草木茵茵,一片生機盎然的景象。

席榛子眉頭微凝。

如果那“死寂之相”能夠被修復,那麼此地委實算是風水極好的所在之一。但是她氣機感應明顯,聖教諸峰,似乎也並沒有被其餘勢力佔據。

這片地域以南不足萬里,一道若有若無、彷彿透着明亮的存在,隱在雲間。

席榛子一眼望之,就知道這是類似空間通道的存在,但此物顯然是新立,並非當年聖教之陰陽洞天。

聖教得以壯大,其實是倚仗兩種法門——一是陰陽洞天;二是神道傳承。

如今這裡“陰陽洞天”依舊存在,但卻並非故,立刻在席榛子心裡構成一種奇妙的感受。

正自思量,席榛子忽地眉目一動,直往作為當年主峰的北峰而去。

方才似乎感到了一線氣機漣漪。

走到近處,赫然發現有一人盤膝而坐,一道道蔚藍氣機直衝天際,竟是在嘗試突破近道境。

不過他的突破“近道境”和常法不同,並非本土鍊氣士的法門;氣機交互之間,似乎有一輪巨大的圓日成為背影,成為本人“聚合”的方向。

此人一身華服,腰佩兩枚異形玉墜。其氣質風貌,和席榛子剛剛別過的雲無心幾乎是完全相反。

雲無心是外示肅穆,其實內里天真;而眼前之人,一眼望去是珠圓玉潤的風流態度,但內里卻有一種品味不盡的滄桑感。

觀其氣機道行,雖不若席榛子,但差距也不算大,遠遠超過本土道傳中的頂尖人物。

修道人到了席榛子這般境界,本來是過目不忘;但此時此刻的她,對於聖教覆滅之前的事迹,心中莫名有一種“封存”之意,故而觀望了三四個呼吸,才令眼前之人的形象,在自己的腦海中漸漸熟悉了起來。

此人曾為故識,當年來聖教拜訪,曾有數面之緣——

陰陽道曾經的第二嫡傳,夏宗三。

此刻夏宗三的破境正好已經到了尾聲,待見其氣機漸漸收束,終於與身圓融無暇後,緩緩睜開雙目。

見到席榛子之後,他先是面露極為驚喜的神色;然後猛地拊掌道:“沒想到,是故地見故人。”

“席榛子道友,久違了。”

“當年聖教一別,如今已是數百載未見。”

夏宗三身上氣機收束的極快,此時神氣一凝,一切歸於穩定。席榛子仔細觀望,忽地皺眉道:“勝敗之數,氣運升降有分;不進則退,原也尋常。但是道友卻並非‘不進則退’;而是真的退了。”

以夏宗三的根基,倘若不能更進一步,但只要順其自然的發展,如今至少也有逼近圓滿極限、相當於人榜上的實力。

但此時一看,夏宗三卻連“圓滿極限”的層次都尚未達到,不及聖教利大人,以及九宗當年最大規模的琉璃天之爭中,並未入琉璃天成道的穆暮、韓太康、游采心等人。

夏宗三聞言,面上倒並未出現沮喪、頹廢,亦或感慨、豁達;而是以一種出奇平靜的聲調道:“陰陽道道術,本是如此。相生相補,相逆互位,與巫道之間又有相互替代佔位的微妙緣法。於別家而言,得勢者升騰,失勢者止步;但是我兩家若未能合石台,便反而後退。”

“當然,這是就宏觀而言,並非是絕對的避無可避。若本人天資超邁,未必不能避過。說到底還是某實力不濟。”

一番論述,倒像是真的和席榛子講述道法上的道理。

陰陽道、巫道各自有轉化之理,循勢運轉,分執兩端,只是輕重不同。

最終陰陽道勝,巫道敗,於兩大勢力的絕大多數人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是只有兩個人是意外;巫道祖高岑,反而得了許多好處;而陰陽道夏宗三,卻漸漸沉淪。

席榛子略一思量,道:“那麼道友今日來到此地,又意在何為?”

夏宗三慨然道:“夏某當年離別於陰陽道之時,身上有最後一線陰陽道的‘機緣’指引,可以演算一線天機。原本這機緣唯有當本人有性命之憂時方可動用;但是回味此生道途,見如今紫薇大世界中昂揚之勢,終不甘一身道業付諸流水,遠不及諸等第之下凡庸之輩。”

席榛子略一思索,旋即瞭然。

陰陽道的道法特點,唯有借用整個“道統”的幫助,才能成就道境。而近道境不成道境,自然失控瓦解,壽命反而遠不如人道的天玄上真。

如今紫薇大世界的微妙變化,導致許多功行不及夏宗三之人亦能道境有望,甚至破境而去;但夏宗三卻連道境這一步都無法企及。

見此變化,夏宗三便果斷將本人最後的一線機緣投了進去,為了尋得一個啟示。

席榛子道:“極而復返,道友心意,與我有相近之處。”

夏宗三沉思一陣,忽然道:“道友請隨我來。”

旋即遁光一縱,便循着北山正門,直往當年聖教的地宮深處而去。

夏宗三投入本人因緣之後所得的最後“指引”,其實是一次相當於“占卜儀式”的機會;令他將身上最後兩件與陰陽道相關的物品,擺放到指定地點,便有可能得到前路啟示,或許其中就有轉運良機。

而這所謂的“指定地點”,號稱“舊緣聚落之所”,夏宗三稍加推演便知是聖教故地;精確的地點,則是北峰後殿地宮之下。

這樣事關本人命運的重大儀式,理應阻絕外人,小心謹慎的獨自進行;但夏宗三此刻卻邀請席榛子同往。

這倒不是因為席榛子是聖教故人;而是因為夏宗三在嘗試封禁山門之前,心中莫名有一個念頭:若果真有人出現在這裡,便是同道,當與之“合流”無礙。

半刻鐘之後,夏宗三來到地宮之下、法壇之前,宛若地下校場的一片所在。曲指微算,旋即將腰間兩枚玉符取下,安置在固定地點,口中默念法訣。

一道不知道是光還是霧的存在,突然騰涌!

然後瞬間張大,變幻成一個圓形的“門”,氣機幽重,但是隔膜者一道淡淡的“水幕門戶”以為隔絕。門下留下幾個印法,文字歷歷分明,是講述了開放門戶之法。

透過“水幕”隱約可見,這門後十餘丈,並非空間,而是相當於過道;其實是連接着另外一道門戶。且那門戶依舊是透明琉璃形的氣機遮擋。

通過前、後兩道門戶,才是那方“未知之地”;但因為兩道門戶都是透明的緣故,那“未知之地”竟是隱約可見。

夏宗三陡然出神。

在他的想象之中,自己完成法式之後,當是得到文字圖案一類的東西,啟發前路;沒想到卻是形成了一個具體的物品!

再轉頭一望,席榛子神情中的驚訝之色,卻要較他更甚!

因為席榛子赫然發現,這兩道門戶所通之處,不是別處:正是自己的來處,武域真幻間秘境!

見到席榛子神色,夏宗三念頭急轉,忽然明白了什麼。

席榛子出現在這裡,乃至於自己為何對別人“見法”並不抗拒,甚至自己自己投入此身所存最後的機緣,背後都是有深層原因在推動的!

而且自己今日破釜沉舟、投入一切的嘗試,極有可能她才是最大的受益之人;而自己只是一個“奉獻者”。

想到這裡,夏宗三忽然心情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