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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難念頭一動,方要說話,卻驀然止住——

剎那之間,他心神之中,湧起一線奇妙的感覺。

因為他敏銳的認識到了,此刻真實的“自己”,和另一個“自己”在此事意見上的矛盾和異同。

這種微妙,猶如神意兩分,共處一身;和諧無暇時看不出任何差別,判然歧途之時,立刻顯露了本來面目。

此刻真實自己的真實想法,是循序推究、採集,看看獲取了“點靈禪”機緣之人特殊的變化與布置,其中玄機何在;甚至他神意之中泛起一個不那麼顯眼的念頭:莫如將其餘人之造作——譬如竹止水的鐵木大陣,也一同在自家門戶前復現出來,看看有甚說法。

也正是這個念頭,令他敏銳察覺到了“二我”之別——

如果沒有空蘊念劍將己身一洗,原本的自己,此時此刻的念頭“各守分界而味其趣”,雖然通過竹止水的做法聯繫到自己,隱隱約約把握到了什麼規律;但是關注的側重點將更是自己完成過的那一番經營,值得仔細揣摩,探究原委。而絕不會有“兩種布置結合一道”這樣異想天開的念頭!

須知此刻費難心神之明晰,便見空蘊念劍之玄妙了。

如果沒有空蘊念劍這一斬,他固然尤在夢幻之中,只會產生“原來的自己”所形成的念頭;但所力者若非空蘊念劍,而是其餘正念祛神的法門,譬如九宗的安魂秘法,又或者高明如黃希音的魔道心劍,化去外力之傾,那麼費難的神思固然位置一正,但是也依舊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現在的自己”所形成的念頭。

也唯有妙參八九、道境層次的空蘊念劍,那一劍斬落,去的只是“執念”;而裴鴻平殘留照影,無論經驗見識,還是那一絲淺淺的韻味,俱是絲毫無損;才能出現這“二心并力”的奇觀。

費難目光閃動,良久,才微笑言道:“竹師兄這布置,粗看確實不諧。但是仔細觀辨一番,卻也耐看。須知真幻之間,本來時時轉化,無有定理。‘清波雲海’雖妙,到底非是真實,只是其枝葉細膩綿密,色澤脆嫩,應和山風霧氣呈現妙相而已。以這二十八株鐵衫木沖之,猶如完美之極的幻境之中撕開一個口子;看似不諧,亦未嘗不是主人有意如此。”

竹止水一愣,旋即面上竟爾微微泛紅,血氣虹光洗過之後,才大聲言道:“正是如此!”

旋即又嘆息道:“不意你我交往不多,其實見識卻大抵相合。未想到門中尚有如此知音。”

費難笑言道:“師弟我只是妄言罷了,不敢當竹師兄讚譽。”

竹止水連忙擺手,正色道:“不是妄言,不是妄言。自今日之後,你我當多多親近往來才是。”

原來,竹止水如此布置,就根本原因,固然是在於“點靈禪”中所見照影;但是以他自家的觀念來看,其中精髓,卻在於“夢中有闕”四個字,刻意留下一絲反真未幻的不諧。

而這一番道理,竟是極精確的出自費難之口。

費難略一思量,言道:“這鐵衫木氣象,看似與修道人之妙道微玄相去甚遠;但是卻勝在樸素直接,堅韌清節。師弟我愈看愈覺得其有幾分味道。若要尋來幾株妝點一番,不知去往何處尋?”

竹止水目光一閃,呵呵笑道:“這卻容易。宗門以北百三十里,小停山上,鐵木之數,何止千萬。只是為兄所擇,已是其中最為魁偉精幹之樹木;能夠與之等量齊觀的,卻也不多。若是師弟眼界甚高的話,還真要仔細挑選一番。”

費難輕輕點頭道:“原來如此。”

言談一陣,竹止水便請費難到山腹小亭中敘話。

說是“小亭”,其實也是一處四面八道、規模不小的別管,只是最外層門戶漏風、錯落有致。內里服飾之人,也着實不少。其中氣象,頗有外示簡樸、深華內藏的味道;倒是和竹止水通傳於外的聲名並不完全契合。

不難想到,這也極有可能是半載以來潛移默化的影響。

圍繞着“點靈禪”中之所得這個話題,費難與竹止水二人交談了三個時辰之久。大致評斷,若論所得內容之明晰、豐富,或者說那“照影”的層次底蘊,實是費難遠勝;但竹止水明顯融合的更好,處在一種“自得其樂”的微妙境界之中;在他的立場上而言,也是許多發明與高論滔滔不絕。

直至天色將暗,費難才告辭而去。

七日之後,自己府邸之外,騰雲於小峰之上,費難手中輕輕撫摸着一隻青色的儲物戒,面色異常鄭重。

儲物戒中之所藏,正是他這幾日採集挑選而來的“鐵衫木”,儘力保持了與竹止水所擇之一致。

這一步,可謂是至關重要。

其實不難猜想到一個事實——所有人皆未被點醒,各自布置累積,隨着接受過“點靈禪”又或者正式破境之人愈來愈多,類似的經營與布置也愈來愈多,終有一日,會觸發一道玄關。但是此關水到渠成之前,偏偏任何人都沒有“越界”的念頭。

而自己打破玄關,提前嘗試“融合”,極有可能引發什麼不可測度的變故。

按理說這樣的抉擇,理應提前稟告歸無咎才是。

但是他的那道傳訊空蘊念劍已然化去,再行聯絡極為不便,這是其一;二是以費難漸漸增長的見識閱歷,對於自己“心神兩分”、“兩種意念完全存在”這一現象之難得,亦有了較深的認識——很難不將其看做“空蘊念劍”開啟的特殊門戶,一舉點破迷津的大造化。

所以,費難毫不猶豫的去嘗試了。

大袖一揮,青影晃動。

費難以復刻法陣的標準,取出二十八株鐵衫木,將其各自種植在早已開鑿好的深坑之中,掩以浮土。

至於“融合”的法子,費難略一思量之下也有定計——以自己的宮室布置為圓心,以這二十八株鐵木所成之形未圓環。大小等同,完全復刻。

大功告成之後,費難只覺自己面前似乎一陣恍惚,好似冥冥之中自己完成了一件極關鍵的事。

天色猛然一亮。

抬首一望,是天穹的正中央,原本湛藍穹頂,忽地浮現出一片綠意;彷彿雞蛋般的形狀,規模也大是可觀,相當於整個天穹百分之一大小,抑制不住的光華流布。

一眼望去其並不如日光那麼刺目,但是那明光流布之下,亮度的增加卻是立竿見影!

不止如此。

微微抬首一望,此時雖然除了光芒大放之外,未有其餘任何異象;但是費難卻心神之中,“看”到了雷霆之聲。

四十九息之後,雷鳴。

洪雷陣陣,哪怕是元嬰修士,亦覺得其規模懾人;而天中那莫名出現的綠色,卻是以極快的速度收斂回去,消散不見。

不可思議的是,那“綠意”完全收斂後,其餘一切不變,亦無雲霧遮掩;但是這裡的亮度卻並未恢復原狀,而是呈現出莫名的“暗”,猶如黃昏,猶如異界。

整個青梁門上下,都陷入了一片喧囂混亂之中。

費難心中也是暗暗動容,他想到了會有“變化”,卻沒有想到竟是引動了這樣顯赫的動靜。心中也隱隱約約泛起一念,不知道自己的嘗試是對是錯。

約莫一個時辰之後,天色亮度恢復如常。但是舉目觀之,那先前布置好的二十八柱鐵木,已然化作二十八攤金色的碎屑,又像是宛如土墳的二十八座小山。

正自思量間,費難忽聞耳畔傳來聲響:“速至幽明台前。”

費難心中一動。

幽明台,正是本門三泊真君的修持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