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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無咎正待仔細觀看,豈料那女童感知極為敏銳,驀然一個轉身,便看到了歸無咎。

同時雙眸中明光一閃,和歸無咎四目一對。

歸無咎劍意震蕩,將驀然降臨的奇異力量化去。

女童目中所藏,雖然只是一瞬,卻足以令道境以下的任何人中招。

歸無咎的這具巔峰雖為圓滿之上的近道境存在,卻也只是堪堪能夠運使空蘊念劍將其化去。若今日出現在此地的是元嬰分身,其實難以抵擋這一擊。

歸無咎眸中光華,也是一明一暗,隨之一變。

那女童見歸無咎並未倒下,忽然獃獃地立在原地,好似不知怎麼辦才好。

歸無咎走進一望,仔細打量那女童的面容,更是驚訝。

原來,方才聽這女童說話的口氣,自然像是一個少年老成之人,只是徒具童子相貌而已;或許心性之諳熟明練,較之少年時的黃希音尤要勝過。

但此時一望,這女童唇紅齒白,雙眉既細且淡,神色天真,扎着四隻小辮子,且渾身散發著一種安靜的味道,分明像極了一個懵懵懂懂的小童,絕難和方才說話的神態聯繫在一起。

歸無咎問道:“你姓甚名誰?”

女童一愕,似乎想不到有人會主動和她說話;但是她神色怡然,也不怕生。

將右手食指放入口中吮吸良久,才連連搖頭道:“不知道。”

歸無咎又問道:“你自何處來?”

女童又是好一陣思索,旋即繼續搖頭道:“不知道。”

歸無咎再問道:“你通過什麼方法來到此間?有何目的?”

女童這一回似乎熟練了很多,立刻搖頭道:“不知道。”

歸無咎心中一動。

回憶起方才女童說話時的神採氣度,望了一眼那石碑,伸手一指——

所指之處,正是近處碑文上被女童划去的一部分,笑言道:“你說這些碑文狗屁不通,那就請你斧正一二,該當如何修繕?”

女童睜大無辜的雙眼,將小腦袋搖的像撥浪鼓一般,道:“不知道。”

歸無咎暗暗皺眉。

這女童說話態度,前後都極為真實,沒有任何矯飾。而前後之所以不通,理應是先有場合設定,應景而發。

莫非自己所料有誤?

目光一瞥,向著那石碑望去。

那三碑碑文,本來便是歸無咎立下的道術精義。故而留下“心得”之人,其去道遠近,層次高下,歸無咎自然一望便知。

此時留神一覽——

雖然那些個所謂的“心得”在歸無咎看來去道甚遠,但其中依舊有高下之分。稍好一些的,已隱然勾連住真法的一絲漣漪,只是彷彿隔了數層隔膜,大有隔靴搔癢之感;而較差的,不乏離題萬里,領會道術的方向上出現了根本的錯誤。

而被女童划去的文字,恰恰是品階最低、最糟糕的部分。

歸無咎念頭一轉,立刻有了主意。

掌心一托,已然浮現出一道黃卷。將其展開,輕輕平鋪在地面上,道:“你且看看這一段文字,有甚說法,高下如何,可還能入你眼否?”

那女童雙手捂着膝蓋,彎下腰,仔細觀望了好一陣,茫然道:“這是什麼?一個字也看不懂。”

歸無咎心中一怔。

他取出來的,正是越衡宗《通靈顯化真形圖》中十三正傳中的一部,節錄出部分文字。

歸無咎本以為或有驚喜;或許依舊是“不知道”,但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答案。

反覆辯證之後,歸無咎又有了主意。

掌心一動,又是一道色澤稍深的經卷,展開覆蓋。

歸無咎微笑道:“你且再看看這一部。”

女童雙眼一眨,俯身去看,似乎並不因為前番受挫而稍有怯意。

低頭看了一陣,女童眸中忽然閃過一絲異彩,連連拍手,道:“此中意蘊,近於道矣!為此當浮一大白。”

這一句話出口的神態和預期,和方才“不知道”時明顯不同,而近乎於獨自品評石碑、划去碑文時“口出狂言”時的模樣。

看來兩眼,女童忽然面目惋惜,道:“此神通雖好,卻是二轉之義,自別處借鑒而來,而非我武道中一轉之文。”

歸無咎雙眸一動,更是驚訝。

這一篇文字的來源非同小可,乃是歸無咎將空蘊念劍原始八種形態的第一劍“紫薇”武道化呈現的產物,心中暫名之為“元一。”

這可不是尋常的裱糊手段,粗粗改頭換面而已;以他的空蘊念劍造詣和武道修為之深,這一式“元一”完全是最純粹、最頂尖的武道神通,較之席樂榮、姜敏儀等人原先修習的武道法門只強不弱。

而這小童卻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一篇“二轉”之文。

歸無咎心頭轉動,試探着問道:“你說這是一篇‘二轉’之文,那如何將其化為一轉,你可能教一教我?”

那女童連連搖頭,道:“不知道。”

就在歸無咎微感失望之際,那女童忽然一個俯身,往歸無咎所留的《元一》神通經卷上一趴,眼睛距離每一個文字不過二三寸,一字一句的仔細觀看。隨着文字過目,手足並用的挪動。

大約百餘息功夫,全盤看過之後,女童立刻骨碌爬起身,自不遠處抓來一塊石頭,一個圈一個圈的將許多字跡圈出。

旋即低聲言道:“怎麼變化不知道;但是變化的範圍,就局限在這些文字之中。”

歸無咎目光一動。

這女童所圈出的文字,果然絲毫不差。

但這並不意味着歸無咎的眼力不如這女童;因為歸無咎創立這神通本為自用,所以和通行之法的文字上,自然會有微妙的不同。此時為女童所圈出者,正是歸無咎已然具備但以武道尋常法門難以企及的部分。

換言之,是歸無咎這經文中省略的“過程”。

她也是從這一點上,看出這是一篇“二轉之文”。

歸無咎立刻又拿出許多法訣,一一相試。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已然大致摸清了規律。

這小童之擅長,就是搜尋經文道術中的不足。哪怕是高明如接近圓滿層次的經典,其中一線之疏漏,依舊能夠教她揪了出來。

但是她的能力只有“洞鑒”,卻不能主動加以更正。你若問她如何修繕提升,她卻是不知道的。至多只是幫你將她認為尤文第的地方標註出來。

而且她的這番本領,純以武道法門為限。其餘仙道、陰陽道、巫道道術予她觀之,卻是一概茫然。

最後一道經卷看完之後,女童忽地打了個飽嗝,暈暈沉沉道:“我要回去了。”

旋即一個轉身,雙足輕輕浮空,便要往歸無咎的“本身像”中遁去。

但三息之後,歸無咎尚未忽然,女童自己卻停了下來。

她一個轉身,仔細望了歸無咎一眼,十分困惑的道:“不對,不該回去。”

旋即立刻搖頭,道:“應該回去。”

此時言語,可謂莫名混亂。

女童忽然扳起手指,仔細撥弄了一陣,喃喃道:“尋到武道本身正傳正法,近道相去不遠者……”

“近道不遠是對了。”

“正傳正法似乎不對。”

女童忽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連連搖頭,道:“到底該不該回去?”

歸無咎整理線索,心頭忽然明亮。

他方才取出的所有經文,哪怕是以武道經籍作為試驗者,也是如空蘊念劍那般,自外間其餘道術“轉”來,而非武道本土正法。

歸無咎不再遲疑。指尖一動,筆走龍蛇,立刻化成一個個文字,落在地上經卷之上,將其中原有文字覆蓋。隨即言道:“你再看一看這一篇文字。”

女童低首一望,眸中光彩四射,一副熏染欲醉的模樣。

歸無咎心中暗暗一笑,這是他領悟真幻間之秘所得的武道之文,乃是最純粹不過的武道法門。其實從根本上論,就是那三道石碑中的內容;只是此刻加以推演,化作一道神通。

不料數息之後,那女童忽然一怔,似乎如夢方醒,連連搖頭道:“這一篇的確是一轉之文,層次品階也足夠了;但是此經我似曾相識,並不算數。”

說話態度,卻是異常的堅定,不復先前遲疑。

歸無咎為之愕然,不料這女童竟然如此難纏。

再轉念推敲,歸無咎心中忽然有一道電光划過,仔細望着這小童一眼,道:“原來是為了這個目的……”

這小女童之“用處”,是糾正武道一轉之文、至高秘典中的“錯誤”,或“不足”。

雖然她本身無法加以修繕,但是僅僅是發現問題,同樣也是莫大的助益。

除了歸無咎所立三碑之上的文字外,連歸無咎空蘊念劍轉化的“元一”神通,她都能挑出毛病。那麼武道中現有的古老傳承法門,幾乎沒有一條能入她之法眼。

偏偏碑上文字,她“見識過了”,並不算數。

那麼值得她下手的、且必須是最純粹的武道法門,就只剩下一種——歷代武道第一嫡傳,憑藉“白虎印”漸次推演出來的己身修持之法。

此念相通,歸無咎微笑道:“你想要找的東西不在這裡;但是我知道在哪裡。你雖我去,我替你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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