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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蘭河上,水流涌動,草木枯榮,一如昔日。

尤其是瀑流當中,一望無際;而大河兩岸的水草,看似根莖昏黃,似乎枯萎;但是嫩芽新發,卻又極顯崢嶸。

河流兩岸,各有一人盤膝而坐。

席榛子。

利大人。

二人都是雙目緊閉,猶如塑像;雖然衣袂飄動,但是卻無損於身形之凝。

觀二人修為,雖然勝過元嬰境界,但是卻距離近道還有相當遙遠距離。

因為這二人通徹參悟神道秘法,別有特殊的功行次序,並未修習《唯我大乘經》的緣故,所以破境手續,其實較為緩慢。倘若每一步皆依照次序而行,至少要三千年以上的功果;縱然採用了許多提升破境速度的法門,終究距離玄渾琉璃天諸子的成道速度,大大不及。

以功成九轉計,眼下二人至多只完成到二轉;而且接下來的每一轉,耗費時間都是愈來愈久。

二人行功一陣,各自睜開雙目。

四道目光一對,分明有一種交流;但是又相對無言。

足足過去半刻鐘,利大人才道:“多少年後的物是人非……盡都寄托在此時此刻之中了。”

席榛子微微搖頭,依舊並未說話。

聖教祖庭發生的一切,起初席榛子、利大人並不知曉。但是這二人畢竟一個是圓滿境界,一個無限接近圓滿境界;心意之明達銳利,非同小可。尤其是聖教之興衰,又和本人道業息息相關。

在席榛子一再追問之下,孟倫上真才言明其中原委。

後來索性立下一鏡,坐觀紫薇大世界中的風雲變幻。

看到聖教三十七界天皆為黃希音所奪,席榛子二人,亦是惘然。

可是……

他們也是無能為力。

當此之際,尤其是圓滿之上的天資可以一步成就道境的時代,他們實在做不了什麼。

面對如斯變局,要麼是迎難而上,碰個頭破血流;要麼不如避讓,退避深藏;要麼平靜面對,淡看風雲。但其實每一條路,都是“無所為”之路。

最終謎底揭曉,竟是得了一個特殊的“辦法”。

又過了半個時辰,這裡驀然有氣機一凝,浮現出一個人來,正是在聖教祖庭中也算功行頗為靠前的近道上真孟倫。

孟倫上真望了席榛子、利大人一眼,鄭重言道:“那門戶的性相幽微,乍隱乍現,幾乎已經到了詭秘莫測的地步。這道圖卷是那物將‘出爐’時候才得描摹出來,其實也只是模擬出八分神韻罷了。”

“二位須得看仔細了。”

言畢,自袖中取出一枚圖捲來,緩緩張開。

席榛子卻似出神一陣,幽幽道:“非如此不可么?”

孟倫上真一陣默然,終於言道:“聖教祖庭戰局處的勝負,極短的時間內便要見分曉。如今局勢緊急,無論如何,這一道後手都是不容有失。”

隨着時間的推移,那“巨蛋”十二年賭約已然不是秘密,幾乎成了雙方明牌較量。

席榛子低聲道:“也罷。”

正說話間,眼前景象忽然一變。

從“烏蘭河”江面,忽然變成了一座奇險無比的山峰之上,清冷蕭瑟;觀其形貌風景,似乎正是聖教祖庭處的八峰之一。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方地界正是歸無咎的聖教諸人的主戰場,但這裡卻空空如也。

不難想見,其實眼前三人所在,只是一處極玄妙善於模擬物象的所在。

圖卷張開。

這圖卷之上白茫茫的一片,似乎並未繪出任何圖案。哪怕以利大人、席榛子二人的精深道行,也只是極模糊的把握到一絲明暗變化。

這明暗變化之細微,猶如開了千扇門戶的宮室,忽然多打開一門一窗,如此而已。

席榛子緩緩點頭,道:“我已心中有數。”

孟倫上真聞言,心中稍定,道:“半個時辰之後,那物象即將浮現。孟某也只得道一聲珍重。聖教的興復之機,就寄托在二位身上了。”

這句話看似挑不出什麼毛病,但是隱然有悲觀之意。

利大人微微一笑,道:“若是時局於我有利,相見未必需要等候多久。”

言畢,席榛子、利大人重新閉上雙目。

對於這兩人的安排,經歷了一陣“無所適從”之後,最終還真是找到了一個辦法。

這個辦法,起初是應元道尊為自己準備。

應元道尊的道行在本土諸修中可謂翹楚,自近道境破境道境,理應是十拿九穩的事,不需多作安排。但是應元道尊所修功法異常繁複,別有微妙。若是破境中稍有岔子,可能要在其中鑽上許久。

時間一長,難免有心意枯竭之弊。

故而應元道尊為了預防萬無一失,通過得自上古的一道煉器機緣,煉製一門寶物,名為“心禪爐”。其物之效用,類似於陰屬性的“逆宇玄石”,人在其中進入閉關入定的狀態,便會感到時間加速奔馳;石中方几日,世上已千年。

但是和逆宇玄石的絕對真實不同,這“心禪爐”乃是針對神意的幻象,本質上是對自己施展的高明幻術。內外時間流逝,從中立視角上看,其實是完全一致的。

此物隨着應元道尊功行更進一步,最終擱置未用。

後來成就道境之後的十餘萬載,忽有一日,應元道尊悟通空間之道的許多密奧,又煉製出另外一件寶物——

此物其實是一極高明的小界,收斂之後無形無相,幾乎只有一隻南瓜大小;但是其中所容納的空間,卻有八山八水,說得上是異常寥廓。

更奇妙的是,將此物投入水脈之中,東歸於海,其卻會沿着特殊規律遊動運行,幾乎達到無跡可尋的境地。尤其是飄零到修道人人跡罕至之地,又或者是大洋中水下極深處,甚至藏於某些上古大水獸腹中,靈機混亂之後,哪怕是極高明的卜算筆法,也難尋得下落了。

大致言之,此物幾乎相當於幽寰宗山門的仿製品。

這“心禪爐”和“信天游”結合在一起,卻成了一般用途——

那就是作為席榛子和利大人的退藏之地,藏於這秘境之中,一來是隱秘破境,渡過這近道破關的長久歲月;二來是“一夢千年”,功成之後,或許已然是物是人非,避開眼前紫薇大世界的激烈爭局。

其實此時此刻,三人所在的位置便是這“信天游”的外圍。

只是最終的收斂一步,需要利大人、席榛子處於那寶物的內圈正中。

此物卻有一樁奇處,雖是價值不凡的秘寶,但是一旦煉製出來,三日之內便需動用,隨水而行;若是不用,一時三刻就徹底崩解。當年應元道尊煉製的那一枚,早已隨意“放養”出去了。

好在此物的煉製並不困難,經由七年功果,終於成功。

就在此時,一道聲響,打破了這裡的平靜。

雖然這響聲似乎不高,但是卻映徹在三人心底!

因為眼前的這方地界,理應是隔絕任何外力干擾的。

孟倫上真反應極快,反手伸出手指一點,已然顯化為一面直徑三尺的圓鏡,當中山山水水兜兜轉轉,浮現出一個人影。

一襲白衣,動靜剛柔兼備,似有無限鋒芒,又似異常凝練。

姜敏儀來了。

孟倫臉色一變。

利大人神情一肅。

唯獨席榛子,似乎眼皮一跳;沒有什麼明顯的神色變化。

但是事實很明顯——

以紫薇大世界之大,這處地界之隱秘,這決計不可能是什麼巧合;而是利大人、席榛子二人的藏身之地被尋到了。

孟倫深吸一口氣,道:“二位不必多慮。她縱然感應明確了方位,但是以這座大陣之堅,並不是一位近道境能夠輕易擊破的。哪怕是最頂尖的近道境……”

他話音未落,卻見姜敏儀一動,掌心浮現出一個方塊狀的虛影急速漲大,立刻就化作縱橫百丈大小,朝着外圍雲霧隱匿的陣眼處猛地砸落下來!

一陣劇烈晃動。

一瞬之間,幾乎感到這座山要被截成兩段。

孟倫眸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震驚。

這一下轟擊,立刻就令外間這座僅次於聖教祖庭護宗大陣的“天心絕陣”偏移了百分之三。如此下去,用不了多少擊,這陣法便要告破。

孟倫目光中泛起漣漪,似乎湧現起無盡的回憶,和己身所經歷的一切,道途曲折……

這只是一瞬間。

他立刻恢復平靜,抬首道:“我與七位師弟聯手,再加上這大陣,爭取抵擋她半個時辰。只待‘信天游’自界域中央湧現出來,便請二位入陣遠遁。”

利大人不言不語,只把目光投下席榛子。

席榛子搖頭道:“不必了。”

“若是她真的破境近道境界,你們擋不住的,徒然送命而已。”

孟倫上真依舊堅持道:“不試上一試,怎麼知道?”

席榛子忽然一笑,依舊是異常平靜的道:“這心禪爐結合信天游的法門,看似巧妙,但是我心中隱隱有一念,此物不是我的歸宿。如今證明,我的感應無差。”

“千年一夢,浮生一醉,不是我的道。”

“讓她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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