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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瀟瀟自幼在秦孤鶴身邊耳濡目染,學到的不單單是言必行行必果的行事方式,更多的是一種思維方式和生活態度。秦孤鶴三落三起,算是已經從人生大起大落中領悟到真諦。秦瀟瀟此時不過二十來歲,雖懂人生起伏,但真要從低谷中走出來,還是需要花些時間和心思,不過茶道,她倒是已經頗得三份要領。

“這是用碧螺春發酵的紅茶?”李雲道嘗了一口,瞬間覺得茶香清奇,跟以往喝到的紅茶都大相徑庭,茶香偏甘,第一泡初入口有些綠茶特有的青澀,而後紅茶的雋永余香撲鼻而來。

秦瀟瀟雖然穿着運動服跪坐在茶盤前,但動作清雅自然,一點一滴間古韻自成。聽聞李雲道一語道破茶源,有些興奮地點了點頭:“怎麼樣?蘇州的一位老朋友在西山有幾畝茶園,這是近幾年才研製出來的碧螺紅茶。往年在小鎮上都供不應求,更不用說外銷了,今年是茶葉的大年,綠茶富足,這才多出了些紅茶。味道雖不及武夷大紅袍那般正宗,但也別有一番江南風味。”

兩人在西湖時住在上下樓,時常一起吃飯,相處間數絡了不少,只是一月不見,似乎兩人之間又多了一份客氣。

“新能源的事情,現在究竟如何了?”李雲道還是切入了關鍵話題,畢竟這才是今天來訪的主要目的。”

秦瀟瀟輕笑搖頭,笑容間似乎有些苦澀:“新能源也許就是個夢吧。”

李雲道微嘆了口氣:“其實遲早能實現的,只是技術還不成熟罷了。”

秦瀟瀟搖了搖頭,問道:“你什麼時候發現文心有問題的?”

李雲道其實也思考過這個問題:自己究竟什麼時候發覺文心是有問題的,或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完全相信過這個女人。從秦瀟瀟帶文心造訪玫瑰園的初次見面,李雲道對故作楚楚可憐的文心並沒有太好的印象。之後數次出手,也都是顧及秦瀟瀟的面子和新能源項目的重要性,真正起疑,是鳳駒出生那晚,文心請他吃飯期間數次企圖以美色相誘。李雲道還沒有自大到以為自己貌似潘安冠面如玉,時不時風流倜儻地虎軀一震便有大片的姑娘自己倒貼着往上靠,蔡桃夭、阮鈺和齊褒姒每個人都與自己有特殊的交集才有了今日這般的感情,但他真的沒覺得自己已經到了能讓無數良家哭着喊着上自個身上倒貼的程度——顯然,文心的引誘是有其它目的。而在西湖,比自己有權有勢的人多了去了,能給文心更多庇護的也大有人在,文心自不會為了躲避湯力的糾纏選擇自己這條船,如果不是因為湯力,那麼文心那般舉動,肯定是另有目的,只是那時候,李雲道還沒有想到,文心就是傳說中的“銀環蛇”。

“直覺吧!”李雲道給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

秦瀟瀟執杯伏首,輕聞茶香,笑着點了點頭。對於李雲道似是而非的回答,她並沒有深究,有些事情,過去便過去了,這個時候打破砂鍋問到底其實意義也不大。

“蔡賢豪開槍時,你在現場?”李雲道終於言歸正傳,此行的主要目的也是想從秦瀟瀟這裡獲得更多的關於秦孤鶴被刺的細節。

秦瀟瀟抬頭望了李雲道一眼,眼神複雜:“如果真是他,你能大義滅親?”

李雲道嘴角扯了扯,想笑但是卻沒能笑得出來:“如今大義滅親倒不是最為重要的,我只想弄清楚原因。蔡賢豪的為人,你應該也清楚的。”

秦瀟瀟幽幽道:“清楚又如何呢?很多時候,知人知面卻是不知心的。”說完,她又輕輕嘆了口氣,眼神迷離了起來。

李雲道也清楚秦瀟瀟說的是文心,看來在文心的事情上,她受到的打擊要遠遠超過最近碰到的其它挫折。

李雲道搖了搖頭,笑道:“這話倒也太絕對了些。據我所知,蔡賢豪調到聯參,也是老爺子們的臨時起意,所以也不存在謀篇布局多年的可能。瀟瀟,你小叔說當時你就在現場,只是到目前為止,你都沒有跟任何人描述過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

秦瀟瀟點頭不語,良久才道:“我什麼都沒有看到。”她說得很篤定。

李雲道微微皺眉:“是不想說還是真的沒看到?”

秦瀟瀟抬頭望着他,對視道:“有區別嗎?”

秦瀟瀟給軍方專案組的說法是“她現場嚇暈了”,對於“嚇暈”的口供,別人可能相信,但李雲道卻是萬萬不信的——一個懂事起就被秦孤鶴帶在身邊,連當年的董事會都是搬着小板凳旁聽的秦瀟瀟會因為這點陣仗就“嚇暈”過去,那簡直就是對秦孤鶴教育方式的諷刺。

李雲道一時間猜不透秦瀟瀟到底為何三緘其口,秦孤鶴似乎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纏,如今蔡家似乎也只有老爺子蔡明陽一人知悉此事,就連向來消息靈通的蔡桃夭都被蒙在鼓裡。蔡賢豪為何要刺殺秦孤鶴?幕後到底是誰?蔡賢豪如今到底身在何處?是否已經被人卸磨殺驢?一系列的疑問令李雲道百思不得其解。

“過去便過去了,雲道,這件事到底為止吧。”秦瀟瀟良久才說道。

李雲道狐疑地點了點頭,這件事顯然不可能到這裡就嘎然而止的,以秦孤鶴如今的身份,就算摔個跤那也是大事情,更不用說胳膊上還挨了一槍,再加上軍改後情報部門整合的大背景,這場刺殺就顯得更為詭異了。

是改革派與保守派政治爭鬥的延伸?是軍改激進派與既得利益派之間的矛盾?還是借用這些人民內部矛盾伺機而動的國外敵對勢力?

秦瀟瀟情緒明顯不太高,不過當李雲道提出讓她去美國幫阮鈺時,她眼中倒是微微一亮,看來這段日子她在京城的確悶得慌。

從秦家出來,原本回京探親的李雲道卻感到心情無比沉重,國內外鬥爭的複雜性遠遠超出了普通人的想象,原以為到了秦孤鶴的段位,警衛已經算得森嚴,安全應該無礙,卻沒料到竟禍起蕭牆。沉悶的心情一直到他回到山上的四合院都沒絲毫舒緩,見到抱着小鳳駒在荷池旁跟三個孩子聊天的蔡桃夭,心情才稍稍平復。

蔡家大菩薩便是有這般的魅力,能讓他煩躁的思緒瞬間平靜下來。

學心理與哲學的蔡桃夭一眼就看出了李雲道有心思,將孩子交給王援朝,讓十力帶另外兩個孩子去山上看梅花,而後才隻身來到四合院最深處的書房。

這間書房是王鵬震生前的最愛,老爺子去世後,書房的布置沒有絲毫變動,主人卻順理成章地變成了李雲道。此時李雲道站在書房正中,面對那幅“靜以修身,儉以養德”的大字負手而立。字是老爺子臨終前半年的偶得手書,老爺子去世後,李雲道珍藏了所有墨寶,這幅字更是裝裱好後掛在了書房牆壁的正中。

老爺子的字在書法家眼中算不上最上乘,但在李雲道看來,卻多了幾份世人無法領悟的返璞歸真,尤其是這幅諸葛亮《誡子書》中的隻字片語,更是老爺子晚年的真實寫照。

“小人以己之過為人之過,每怨天而尤人,君子以人之過為己之過,每反躬而責己。”蔡桃夭從他身後,輕輕環抱着他的腰身,柔聲道,“有些事情,不必太苛責自己。”

李雲道轉身,面對蔡家女子,卻想起了生死未知的蔡賢豪,卻不知蔡桃夭知道了這件事後會有何反應。

“媳婦兒,最近跟大哥碰過面嗎?”想了想,李雲道還是問道。

“鳳駒出生那幾日還在,之後就沒見過。”蔡桃夭面色微變,聰明如她,又如何不知李雲道話有所指呢?她在京中坐月子,雖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有些事情她依然能很敏感地察覺。

李雲道原不想讓她擔心,但她與蔡賢豪是親兄妹,情同手足,自己有責任和義務提醒她,蔡賢豪這個大舅子踩進了某個深不見底的漩渦。

“三兒,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也許久沒有回去看看爺爺,要不你在家陪陪鳳駒,我回去一趟,很快就回來?”蔡桃夭很快便作出了判斷。

李雲道嘆息點頭:“讓小姑帶鳳駒,我陪你一起回去。”

驅車到蔡家已經接近傍晚華燈初上,但家中卻漆黑一片,只有福伯一人靠在門廊邊打瞌睡。

“福伯、福伯!”蔡桃夭喚了兩聲,福伯才反應過來。

“哎喲,夭丫頭,你怎麼回來了?”看到蔡桃夭,福伯滿心歡喜。

“福伯,爺爺呢?”蔡桃夭抬頭看向游泳池另一側的書房,仍舊是黑燈瞎火。

“首長一早就出去了,還未回來。”福伯憂心忡忡道。

“爺爺這些天每天都這樣?”蔡桃夭皺眉問道。

“嗯,有段日子了,好像首長突然就忙了起來,以前在軍委時,也沒見這麼忙啊!”福伯有些唏噓,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在蔡家呆了大半輩子,老人也意識到蔡家也許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