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玄彬家教和涵養都算上佳，哪怕內心深處對李雲道這個假想情敵依舊警惕不減，但表面功夫仍舊面面俱到。出乎意料地是，在戚小涵三番兩次地慫恿下，鄭玄彬又招呼大排檔老闆上了兩瓶黃酒，大半瓶黃酒下去面不改色心不跳，一看便是酒量深藏不露。

戚小涵越喝眼睛越亮，鄭玄彬不甘下風，幾瓶黃酒對於李雲道來說更是不在話下，三人喝到凌晨三點，大排檔里的客人三三兩兩散去，只剩下最後幾桌客人。

李雲道拿起杯子，跟兩人碰了杯，小聲道：“你們倆是不是偷偷溜進周邊的一些工廠了？”

戚小涵和鄭玄彬不約而同地微微一愣，戚家小五道：“你怎麼知道的？”

李雲道深吸了口氣：“不要回頭，你們倆被人盯上了。”

鄭玄彬想回頭，卻被李雲道按住掌背，戚小涵倒膽大，笑盈盈地看着李雲道：“幾個人？”

“不多，就一個人。”李雲道壓低了聲音道，“但這個人不簡單。”

距離三人的四方桌旁坐着一名瘦削的黑衣男子，緩緩夾菜，緩緩喝酒，一隻手插在上衣兜里，只是他背對着三人，一時看不清他的面目。

鄭玄彬道：“你……你怎麼知道他盯上了我們？”

李雲道輕笑：“你沒聞到嗎？”

“聞到什麼？”

“殺氣啊。”

鄭玄彬覺得好笑，他覺得李雲道肯定是喝多了，又或者說李雲道是在開玩笑。戚小涵也沒說要幹什麼，她要翻牆，他便二話不說陪她一起。翻個牆而已，又不是殺人越貨，頂多被人逮了，他自有門路解決那些在普通人看來難於上青天的難題。

隨隨便便在大排檔攤位上指個人就說是殺手，鄭玄彬自然有一萬個理由不去相信這種鬼話，至少此時此刻，李雲道雲淡風輕的表情告訴他，哪怕坐在自己背後的人真有問題，似乎也不會對三人產生太大的困擾。

“走吧！”李雲道放下筷子結了賬，轉身走出大排檔，戚小涵居然也快步跟了上來。

戚小涵似乎唯恐天下不亂，臨走前還偷偷打量了那黑衣男子幾眼，只是那人從頭到尾始終保持着一隻插口袋一手執酒杯的動作，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戚家五小姐的挑釁目光。放在遍地兄弟的市區，戚家五小姐肯定是不懼任何挑釁的，可是白沙灣距離市區十五公里，戚洪波雖說在這裡也有些許影響力，但影響力還沒大到一呼百應的地位。

三人拐進一條小道，突然眼前一黑，道路兩旁昏黃的路燈瞬間熄滅，戚小涵輕呼一聲，鄭玄彬也微微皺了皺眉，黑燈瞎火的環境令他也有些背脊發涼。

身後路口響起腳步聲，嗒嗒嗒，那人就彷彿穿着一雙上世紀八十年代打了響掌的舊皮鞋，金屬片磕擊水泥路面，發出刺耳的聲音。

戚小涵終於適應了突如其來的黑暗，但也看清了腳步聲的主人，正是剛剛背對着三人的黑衣男子。

朦朧夜色中，三人終於看清了他的長相。

這是一張極普通的臉，普通到就算平日里與他擦而過，也不會去關注的地位。

一個四十歲不到的中年男子，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身材瘦削，頭髮亂糟糟的，彷彿幾個禮拜都沒有洗過一般。

三人停了下來，面朝黑衣男子，鄭玄彬半個身子擋在戚小涵的跟前，小聲道：“呆會兒你看形勢不對，掉頭就跑，往人多的地方去！”

李雲道看着那人的腳步，搖了搖頭：“來不及了。你是跆拳道黑道？”李雲道望着鄭玄彬，其實剛剛一個照面，他就已經看出鄭玄彬應該是有些搏擊的底子，但下盤虛浮，顯然練的不是傳統的中國功夫，而是跆拳道、空手道一類的泊來品。

鄭玄彬點了點頭：“我是學校跆拳道俱樂部的會長。”

那人越來越近，李雲道越微微搖頭，低聲道：“你的拳腳，對付普通的小混混可能還算管用，但你不是他的對手。”

鄭玄彬詫異地望着李雲道：“你怎麼知道？”

李雲道小聲道：“他練的是譚腿。”

“譚腿？”鄭玄彬狐疑地打量着披着夜色慢慢走近的黑衣男子，他只是覺得這人雖然長得很敦實，但雙腿修長有力，至於是不是練過譚腿，他就不得而知了。

“李雲道。”那人聲音嘶啞。

“找我的？哦，譚九劍是你什麼人？”李雲道微微有些詫異，但隨即便釋然，能將譚腿練到一定境界的，諾大的華夏屈指可數。

“我叫譚八兩。”那人望着李雲道，也似乎有些好奇叔父譚九劍怎麼跟眼前這文弱書生般的青年結下了生死大怨，“我叔父年前鬱鬱而終，臨死前的遺願就是取你的人頭以雪譚腿之恥。”

李雲道點頭道：“節哀！”

身材敦實的譚八兩掃了戚小涵和鄭玄彬一眼，道：“這是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你們走吧。”

李雲道轉頭低頭吩咐道：“過了這個路口你會看到一輛奧迪，這是鑰匙，你們倆先走，明天派人把車給我送到公安局就行。”

“公安局？”鄭玄彬有些詫異，但猛地恍悟，難怪剛剛聽李雲道的名字如此耳熟，前段日子因為e30峰會反恐而鬧出諸多爭議的公安局副局長不就叫李雲道嗎？可是，鄭玄彬萬萬沒有想到，那個傳說中步步為營地粉碎國際恐怖份子陰謀的公安局副局長居然是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他的父親是區長，如今不過是個副廳級幹部，而眼前的李雲道竟然在如此年輕的年紀就已經是正處級的實權公安局副局長，這讓從小對體制規劃耳濡目染的鄭玄彬如何不詫異。

“我不走！”戚家五小姐壯着膽子，瞪着譚八兩，“譚八兩，只要你敢動我，信不信你根本走不出浙北的地界？”

譚八兩輕笑：“那好，我們試試看。”

話未落音，譚八兩已向前邁出一步，李雲道連忙將兩人護在自己身後：“慢着！”

譚八兩果然沒再動，只是看着李雲道，很耐心地等着李雲道開口，事實上，對他來說，李雲道已經跟死人無異了。他觀察了一路，自然看得出這三人中，論功夫最好的當屬那個高個子的少年娃，少女的戰鬥力就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了，而李雲道在他眼中，也只是比少女的身手好一些而已。

李雲道轉身，認真地看着鄭玄彬道：“把她扛上車。”說著，還沒等少女反應過來，他便一掌砍在少女頸部。

“你……”鄭玄彬怒目相向，連忙伸手抄住軟癱到自己身上的少女，但他也清楚戚小涵的脾氣，如果不把她打暈，她是怎麼也不可能離開這條小巷的。

李雲道將奧迪車的鑰匙交給鄭玄彬：“快走！”

鄭玄彬也不敢有太多猶豫，他意識到今晚或許這位政界新星就要隕落在白沙灣了，不知為何，他居然隱隱覺得有些惋惜，因為當初聽說公安局一位副局長智斗潛伏在西湖體制內的恐怖份子，就彷彿聽小說一般，對李雲道佩服得五體投地，此時見他面臨危險又將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掩護他和戚小涵先離開，更覺得這樣的警察實在難能可貴。扛着戚小涵，戚小涵其實很輕，但他此時卻覺得彷彿有千鈞重，邁開的雙腿似乎也灌了鉛一般沉重。他不敢回頭，因為他又聽到那鞋底的響片敲擊水泥地步的聲音，而那聲音居然越來越快，越來越密集。

李雲道輕輕抖腕，詭異三刃刀如有生命的靈體一般從他腕部繞行而上，又在五指間炫出數朵妖艷刀花後，又悄然隱入他的掌心。

鞋底叩擊水泥地面的聲音突然消失，那敦實的身子卻如箭矢一般拔地而起，瞬間竄入半空，而後一腿徑直掃向李雲道的腦袋，獵獵聲中，那腿勢竟好似夾雜着風雷之聲。

北派譚腿里號稱“奪命蛟龍鞭”的邊腿，上次與譚九劍交手時，李雲道就吃過邊腿的虧，被譚九劍一腿下來幾乎吐血，吃過一次虧，李雲道自然不敢硬接，陡然後撤兩步，躲過了來勢兇猛的奪命邊腿，只是後撤兩步時，手上卻沒閑着，一朵刀花過後，三刃刀的利刃堪堪地從那人腳踝邊掠過。

如翩燕般落地後，譚八兩似笑非笑，雙手環胸道：“有點意思，你比想象中的要聰明。”

李雲道搖頭道：“聰明又不能當飯吃，關鍵時刻也不能救命，有時候聰明反倒會被聰明誤。”

譚八兩道：“你的功夫要是能有你的嘴皮子一半厲害就好了。”

李雲道聳肩：“這叫術業有專攻。”

譚八兩冷笑：“再來！”

說完，一記漂亮的旋風腿後，整個人再次拔地而起，鷂子翻身一般，其中一隻腳尖襲向李雲道的咽喉。

噌！

半空中，潭八兩的鞋尖冷不丁地冒出一柄早就暗藏的利刃，刃口在夜色下泛着淡淡地藍光。

“有毒！”李雲道心中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