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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市郊,一處廢棄的鄉鎮化工廠,上個世紀九十年代曾在讓一部分人先富起來的革命事業中作出了巨大貢獻,卻在市場經濟的汪洋大海中逐漸被淹沒。破產結算後,因為之前沒有環保意識,工廠四周的臭氣熏天,於是這裡也成了一塊廢地。鎮政府曾經打着盤活存量資產的想法,企圖將它低價轉讓給地產開發商,但蒼蠅蚊子亂飛的環境和高昂的土壤修復成本嚇跑了幾家着名的開發商,也讓後來者望而卻步。

在今天春天,這個廢棄了很多年的化工廠居然被人接手了,一位自稱來自北方的商人以還想繼續開化工廠的名義,以極低的價格將廢工廠買了下來。工廠本就離鎮中心很遠,鎮上的人嘲笑那個來自北方的傻子,不過這個話題被鎮子上的人津津樂道了兩三天後,便逐漸被人遺忘,畢竟柴米油煙才是小鎮上那些生命的主旋律。

一輛破舊的眾菱輕卡碾過積水,無數紅紅綠綠的污點飛濺在車身上,車行的方向,竟是朝着那間廢棄的化工廠大門。車子接近大門時,新換的自動伸縮門徐徐打開,輕卡直接開到車間門口,車門打開,魚頭當先從副駕上跳了下來,用低沉的聲音沖掛着塑料簾的車間里吼了一聲:“出來幾個搭把手!”

車間里立刻奔出三、四個體形不一的漢子,其中一個躍上卡車,有條不紊地開始卸貨。魚頭默不作聲地看着他們將藍桶的化學原料從車上卸下來並抬入車間,開車的司機點頭哈腰地湊過來:“魚頭,抽根煙?”

魚頭非但沒接煙,相反瞪了那司機一眼:“你狗日的找死?這是什麼地方,你還敢抽煙?你試試來個火星看看,不炸你個粉身碎骨都算輕的!”

司機討了沒趣,訕訕地笑了笑,又自個兒回到駕駛室里聽相聲了。直到最後一桶原料也搬進了車間,魚頭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掀開塑料簾走進車間。車間很大很空曠,只在正中央搭了一個玻璃房,裡面穿着白衣白褲帶着防毒面具的“廚師”們正在各種化學玻璃設備前忙碌個不停。魚頭走了過去,隔着玻璃看到用塑料袋分裝好的半透明晶體,不由得咧嘴笑了起來。這玩意兒就是錢,坤哥說得沒錯,冒險弄來這些原料,再分開加工生產冰,這簡直就像自己開了一家印鈔廠。這才短短的時間,眼看着坤頭最頭疼的現金流的問題就能迎刃而解了,魚頭是打心眼裡高興,坤哥坐了國舅爺的位置,那麼作為坤哥左膀右臂的自己,那起碼也能坐上坤哥原先的位置。

光輝的未來正在向自己招手!所以魚頭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坤哥這次鋌而走險的一步棋看來是走對了。魚頭敲了敲玻璃,一個戴着面具的人抬起頭,看到是魚頭,點了點頭,走出玻璃房,摘下面具:“魚哥來了!”

魚頭原名俞東,眼前頭髮亂糟糟的中年人是他家隔壁樓的中學化學老師,也是魚頭當年的化學老師。

“張老師,辛苦你了!”魚頭看着自己面前滿臉周圍的老師,當年那個剛剛大學畢業意氣風發的靈魂彷彿早已經離開了這具軀殼,剩下這個因為吸毒害死了老婆和孩子的行屍走肉。

“哪裡的話,能幫坤哥和你的忙,我就很開心了!”因為常年吸毒,張老師瘦得只剩下皮包骨頭,臉色烏青,如果大半夜地跑出來,絕對有嚇死人的可能。說著話,他就吸了吸鼻涕,訕笑着道,“這不癮頭又上來,見諒見諒!”

魚頭擺擺手,有些不耐煩,他原本也不想把一個癮君子弄進來,可是坤哥花重金買到提煉合成的公式後,卻沒有一個能動手的人,不得已之下,只能拉曾經的化學老師入伙。好在坤哥對張老師要求不高,只要前期介入每一個制毒工廠的生產工序,事成後還能給這位張老師一百萬。魚頭覺得姓張的應該死定了,因為這個世上除了坤哥和他之外,只有這位張老師知道目前所有工廠的地點。以坤哥的行事風格,事後這位可憐的化學老師十有八#九要去喝運河水了。

魚頭的煙癮也上來了,回到外面敲了敲車窗,司機很機靈,見他做了個抽煙的動作,便屁顛屁顛地拿着煙和打火機跟着魚頭來到了離制毒車間很遠的工廠角落。

“這他媽的工廠還真大,鎮政府那幫慫玩意兒居然兩百萬就把廠子連地皮都賣了。”魚頭抬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雖然化工廠已經倒閉了很多年,但周圍的氣味仍舊有些刺鼻,這讓猛吸了一口煙肺中火辣辣的魚頭覺得不太舒服。

“那幫當官的誰還管那麼多?不過這破地兒,他們就是一百萬賣給我我也不要!”司機猥瑣地笑着,也被刺鼻的味道嗆得連連咳嗽。

“你懂個毛!”魚頭踩了踩牆角的碎磚,“最近辛苦了!”

司機連連擺手:“不辛苦,這要養老婆孩子呢,魚頭哥給我生意做、讓我賺錢,感激還來不急呢!”

魚頭點點頭,從口袋裡掏出一千塊遞過去:“這是今天的車錢,等忙過這陣子了,我跟老闆給你申請些辛苦費。”

司機接過錢,感激涕零,看着倒真的把魚頭當成了救命活菩薩一般的存在了。

魚頭夾着煙,用指頭點了點司機的胸口:“好好乾活,自然虧待不了你!不過還是那句話,嘴巴一定要緊,看到了些什麼,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你應該也清楚!”

司機連忙點頭:“魚哥,我知道,地溝油的生意現在不好乾,競爭也激烈,政府管得還嚴,不過你放心,你一定把嘴巴縫得死死的,誰來我都不開口!”司機在唇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魚頭心中失笑,這個蠢貨居然以為自己是在提煉地溝油,不過這樣也好,當下裝作嚴肅道:“你也知道的,現在抓到了是要吃官司的,不過你現在也是從犯了,可別害人害己啊!”

司機飛快搖頭:“哪能啊!這麼點路,一趟一千塊,這種好事哪裡找去!”

魚頭似乎覺得司機說的這話有問題,但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到底哪兒有問題,踩滅了煙頭便讓司機將自己送到隔壁鎮上的菜市場,打發走了司機,這才在菜市場里兜了一圈,確定沒人跟蹤後,這才在路邊打了一輛面的,直奔另外一處食品廠,同樣的鄉鎮企業,同樣地在市場經濟大潮中幾乎倒閉,最後輾轉到坤子的手裡。這裡是另外一處工廠,魚頭照例巡視了一番,便出了工廠,這回徑直奔向市裡最有名的洗浴中心——坤哥規定了,每天頂多去兩處地點,每一個地點都要安排一個相對固定的司機,剛剛那個把魚頭當煉地溝油的,就是那處化工廠地點的固定卡車司機。魚頭知道坤哥是怕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會被同時打破,於是分了好多個不同的籃子,如此管理和溝通成本雖然高了,但只要保密得當,就算一兩處制毒窩點曝光了,也不至於傷筋動骨。魚頭有種預感,這樣下去,坤哥和自己的毒品王國一定壟斷整個東部沿海的,甚至還能沿伸到內陸。

夜幕降臨,卡車司機換了身衣服,甚至戴了一幅眼鏡,開着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停在距離化工廠不遠的地方。他皺着眉,打量着不遠處那個到處散發著刺鼻異味的工廠,自言自語道:“從數量上看,實在是太少了,難道那些傢伙在玩狡兔三窟?不對,很可能是很多窟!”

放在空調出風口用來導航的手機震了震,他看了一眼,連忙拿起來看了一眼,上面只有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短信是由數字構成的,只有他們這些特勤卧底能夠破譯出這些數字的意思:速回,面聊!

司機沒有絲毫地猶豫,發動車子,調頭往市區的方向開,最後來到市中心一處新開的商業體,找到一家名為“江州人家”的快餐店,便一頭扎了進去,要了四菜一湯、一碗米飯和一瓶啤酒,端餐盤坐到角落裡,看着是在一邊玩手機一邊漫不經心地吃飯,實際上眼角的餘光一直在注視着周圍。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男子點了份套餐,環視一周後便在司機的背後,背靠背地坐了下來。

“出事了。”司機自己先開口了。

“這也正是我想告訴你的。”那男子道。

“你們知道了?”司機有些意興闌珊,自己花了好久才調查出來的消息,對方居然已經知道了,自己這個卧底當得也太沒水準了。

“只知道有人運了大批量的原料回來,但地點不清楚。”那男子道。

“我剛剛從青山鎮回來,那兒的一個廢棄化工廠應該是其中一個窩點。”司機爬着碗里的飯,慢悠悠道,“但是我估計應該不止一處窩點。這一次他們很謹慎,應該是每一個點用一個司機,運原料進來和運成品出去,應該用的都是不同的人。”

“那就不要打草驚蛇。上面的意思是,要等所有的窩點都明確後,一網打盡!”

“所有的窩點?怎麼可能?現在那邊就跟驚弓之鳥似的,今天我多問了幾句,就已經惹得對方有點懷疑了,哪兒有辦法查出所有的窩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