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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利益面前的妥協與否,是一個人的品節決定的。對於魚頭這樣的人來說,此時最大的利益就是活着。他不懷疑眼前這個看上去跟學者一樣文質彬彬的男子會毫不猶豫地殺了自己,哪怕他不會自己動手,但只要他願意,他有一百種方法殺掉自己。這就是魚頭在跟李雲道的對視中讀到的信息,再加上以往的種種調查和傳聞,他幾乎可以肯定自己的想法。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出賣了朱奴嬌,哪怕這需要冒着將來可能被朱奴嬌活活燒死的危險——因為他覺得,假如自己不配合,眼前這個曾經被江南黑道稱為三哥的男子會直接將自己從這間二十八樓的公寓里直接扔出去。

李雲道編髮了一條微信,把魚頭口中的地址發給了王虎,命令王虎出動快速反應小組,第一時間到達現場。發完微信,看了看錶,才下午兩點,距離晚上八點還有六個小時,時間應該足夠了。

李雲道抽出一根煙扔給魚頭道:“當警察不如當古惑仔?”

魚頭此時也坐了下來,顫抖着點上煙,抽了一口才雙眼毫無焦距地說道:“黃仁義當局長的時候,當警察和當古惑仔有區別嗎?”

李雲道點了點頭:“所以你不是公安的卧底,而是黃仁義個人派去接近曹國九的?”

魚頭送給李雲道一個大拇指:“市長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李雲道露出一絲笑意:“什麼時候徹底不想幹警察了?”

魚頭道:“黃仁義被抓之前就已經不想幹了。說實話,我覺得曹國九、丁坤這些所謂的黑社會,比黃仁義這些人要好上千百倍。前者是張牙舞爪的豺狼,後者卻是披着羊皮的老虎,您說哪個更危險些?”

李雲道點點頭:“對你來說都差不多吧,只是黃仁義因為手中掌握着國家暴力機器,所以社會危害性要大得多。”

魚頭慘笑道:“是啊,對我來說其實都一樣,所以我就選擇了一條更容易走的路。”

李雲道嘆氣道:“紙是包不住火的。”

魚頭皺眉道:“您是怎麼知道的?公安內部有檔案?”

李雲道笑了笑,說了一句幾乎讓魚頭昏厥的話:“我其實是猜的。”

魚頭噌地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但很快又乖乖地坐了下去,在李雲道的面前,自己還沒有任何囂張的資本,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李副市長,您這不是禍害人嗎?”

李雲道微微一笑,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抽煙,魚頭知道,他在等答案。

李雲道很安靜,魚頭卻如坐針氈,東北幫跟他們全面開戰了,網貸公司被砸成了廢墟,幾家酒吧和KTV也同樣遭到了東北幫的衝擊,剛剛李雲道進來的時候,他剛剛接到丁坤的通知,讓他帶人去市裡的一家酒吧,據說東北幫的人正往那邊趕。可是被這個傳聞已經被炸死的公安局長堵在屋子裡,卻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的場面。

李雲道手機偶爾就會震動一次,是艾孜買提那些少年向他彙報東北幫的行蹤,到目前為止,丁坤名下已經有四家網貸公司、三家酒吧、兩家KTV和一家餐飲會所遭到了致命地報復。

丁坤好不容易才渡過了財務危機,這樣一來,丁坤就算有再多的流動資金,也經不起如此地反覆折騰。東北幫如今瘋狂一般地報復,幾乎讓丁坤急紅了眼。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不用說一天之內損失慘重的丁坤了。對於渴望有朝一日能夠像曹國九那般在江州權柄顯赫的丁坤來說,東北幫的瘋狂舉動宛如當頭棒喝,如果任何他們這樣肆意地折騰下去,費盡心機才走出財務低谷的丁坤就不得不再次回到剛剛勒死曹國九時的原點,甚至境況還不如那個時候——如今大多數的資金都沉澱在了制毒工廠里,那兒是他的底線。

當王虎發來“人質安全”四個字的時候,李雲道才會心一笑,摁滅第三根煙的煙頭,對魚頭道:“丁坤的制毒工廠。”

魚頭渾身一抖,不敢看李雲道的眼睛,只是語氣出乎意料地堅決:“李副市長,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就算你告訴丁坤我曾經也是警察,我也同樣不知道。”

李雲道長嘆了口氣:“看來毒品的事情,你已經介入得很深了。”他環視一周,這是一套裝修相當奢華的大平層公寓,面積足有兩百多平,以目前這個地段的單價和江州普通人的收入來看,就算是普通的金領階層也會望而卻步,李雲道看了他一眼,接着道,“這房子不偏宜吧?”

魚頭鼻孔出氣:“四百萬。”

李雲道悠悠道:“四百萬,你當一輩子警察也不一定能掙到這麼多錢吧?”

魚頭看着天花板道:“我算過,現在江州的警察一年能拿六萬就算不錯了,我就算不吃不喝,再加上通貨膨脹,到退休總共也就能掙個兩百來萬,只夠付這套房子的首款。”

李雲道微笑道:“你算過風險成本嗎?”

魚頭臉色微變:“你有證據嗎?”

李雲道說道:“就算現在沒有,將來肯定也會有。”

魚頭聳聳肩膀道:“那就將來再說吧。”

李雲道起身:“如果不打算一條道走到黑,早點來找我,或者可以保你一條命。”

魚頭晃晃碩大的腦袋:“你覺得我來找你,然後進了監獄,最後還會有命在?”

李雲道想了想:“我說保你一條命,信不信由你。”

魚頭目送李雲道離開,警察和他的手下重新回來,戰風雨訕笑着道:“還要委屈你們交出所有的通訊設備,暫時哪兒都不能去。”

魚頭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老實地交出了手機,之後便仰在沙發上獃獃地看着天花板——丁坤和自己是玩不過李雲道的,他本想假借朱奴嬌之手幹掉李雲道,卻不料被人家反將一軍。就是不知道那個女人今兒能不能順利地離開,安排李雲道那個人的縝密心思,瘋女人應該也凶多吉少了。至於制毒工廠,他並不打算跟李雲道做什麼交易,他不笨,知道跟李雲道做交易幾乎就是與虎謀皮,那個年輕的副市長會把自己吞得連骨渣都不剩。想到這裡,他又有一絲僥倖,看來李雲道還沒有查到那些制毒工廠的地址,更沒有找到花大價錢從南美弄回來的那些制毒原料。魚頭很得意,因為那個主意是他給丁坤出的。

李雲道到達現場的時候,被屋子裡充斥着的柴油味熏得直皺眉頭。王虎剛剛帶着人將嚇得精神失常的舊貨郎送上精神病醫院的救護車,等人都散了,這才再次回到犯罪現場。

“局長,這個瘋婆娘真的瘋了,把一個好好的人嚇得了精神病!”王虎恨恨地道,“我們查了,舊貨郎叫王兵,是市化工廠的下崗工人,離了婚,孩子跟老婆改嫁去了另外一個城市,家裡現在就一個八十歲的老母。這要是真被燒死了,嘿,他老母怎麼辦?肯定又是一條性命。”

李雲道上下打量着這個被澆了柴油的舊宅子:“查到柴油的來源了嗎?”

王虎搖頭:“這個很難查啊!現在市裡有很多非法的私人加油站,就一輛依維柯就開上路,價格便宜,就是油質差了很多。一般都是92號汽油,柴油倒是不多見。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瘋婆娘從附近的卡車或者拖拉機里偷里。這裡不遠的地方就是城鄉結合部,拖拉機也很多,想弄點柴油不是什麼難事。”

李雲道點頭道:“估計除了魚頭,她在江州應該也沒有別的幫手了。”

王虎恨恨道:“別讓我抓到她!”

李雲道拍拍王虎的肩膀道:“抓到她你也拿她沒有太多的辦法。”

王虎奇道:“起碼可以判個謀殺未遂吧?”

李雲道搖頭道:“我們定不了她的罪,你有沒有發現,從她這一次出現,到她離開,她就像個幽靈,你見過她的正臉嗎?有證據嗎?只有我和潘瑾兩個人證啊!”

王虎道:“還有舊貨郎!”

李雲道笑道:“你不是說他也瘋了嗎?檢察機關和法院都不會聽一個瘋子的證詞的。”

王虎咬咬牙:“那還真拿她沒有辦法了?”

李雲道走向牆角一張書桌:“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王虎好奇道:“怎麼辦?”

李雲道笑道:“天機不可泄露。”

書桌不大,上面只有一支鉛筆,筆頭是禿的。李雲道拿起鉛筆看了看,又想了想,蹲下身子,在廢紙簍里翻了一陣子,只找到一張畫著模糊線條的白紙。他將白紙展開,鋪在桌子上,問身邊的王虎:“看看,這個是什麼?”

王虎看了半天,又將紙翻來覆去地折騰了好一會兒,最後才喪氣道:“局長,這估計是瘋婆娘隨手畫的吧?”

李雲道搖頭:“不,朱奴嬌雖然有精神病,但她不是那種無聊起來就喜歡寫寫畫畫的女人。”

“那這是什麼?”

“如果我沒有猜錯,她原本是想畫一張南美洲的地圖。她想偷渡去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