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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在的時候,你會覺得他從頭到腳一無是處,面目可憎到人神共憤。可是若是他當真不在了,你又覺得那些你眼中的“壞”似乎瞬間便開始變得模糊起來,記憶中唯一清晰的,都還是關於他的那些好,以往聽了便要與他搏命的那些話,此時細細咀嚼起來,似乎也是有幾分道理的。

陳真武微微一笑,有些心疼地看側頭看了一眼將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妹妹。

他知道,身邊的姑娘雖是養女,在陳家的地位卻很特殊,尤其是自己執掌二部很少回家後,老爺子幾乎都是通過這位陳家養女發聲的,無數道從別墅書房裡發出的指令,都是這個平日里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姑娘遞的話兒、傳的信息,這一點,只要心中有些明鏡的陳家人都一清二楚。換句話說,如今陳家下一代中,除了陳真武后,地位最高的也就是此時此刻如同受傷的女高中生一般將腦袋擱在兄長肩上的姑娘。

“你不是一直跟李雲道針尖對麥芒嗎?上次,你拿了老爺子的龍泉寶劍,咬牙切齒地要衝上山頂平台上將他碎屍萬段,若不是我攔着,沒準兒等不到在緬甸出事,他就死在我家小妹的劍下了!”

薛紅荷看着山間茫茫夜色,喃喃道:“爸的龍泉寶劍沒開刃,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真武苦笑搖頭,有些心疼自己這個從小吃盡了苦頭的養女妹妹,打小家裡的其他人都不待見這個外姓的姑娘,當著老爺子的還能客氣幾份,但背地裡卻不至於污言穢語但無形中的隔閡和白眼卻也是少不了。他比她年長不少,少年從軍後也就不常在家裡待着了,能幫上忙說上話的機會少之又少,但而後自己每次回家,便能看到這姑娘身上脫胎換骨般的變化——都說逆境能磨練一個人的心志,這姑娘除了鋒芒更尖銳了些外,倒是越來越將自己修鍊得百毒不侵。

也許,這就是她與王家那小傢伙之間矛盾的根源,也許,這就是她向另外一個人表達自己某種關切的一種方法。

“哥,你說那傢伙有什麼好?蔡桃夭,阮鈺,齊褒姒,一個個跟上趕着似的要跟他好,我家綠荷也是,平日里根本就容不下我說他一句不是,現在,就連那不可一世的古可人也着了他的道。哥,你是男人,你說說看,這傢伙到底有什麼魔力,還是說他在昆崙山跟老喇嘛學了什麼妖法,迷惑了我家綠荷她們的心智……”她的聲音越來越低,似乎對於某些事情,她自己也越來越不確定。

“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小傢伙。”陳真武想了想,終於還是答道,“他的父親,曾是京城我們這一輩人當中,最出類拔萃的那個,他跟他的父親不太一樣……”

薛紅荷嗯了嗯道:“我聽很多跟我提過抗美叔的故事,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英雄,可是……”她頓了頓,接着道,“大英雄怎麼生出這麼個混賬狗熊兒子呢?你說他手無縛雞之力,還總逞強跑到一線去抓毒販、kǒngbùfènzǐ,真當自己刀槍不入嗎?單槍匹馬跑到緬甸去救人,京城這麼多親戚朋友,打聲招呼哪個會不為了他的事情奔走?非要自己一個人跑去緬甸,你說他傻不傻?抗美叔要是知道自己生出這樣的兒子,怕是也要被他生生氣死……”

陳真武輕笑道:“氣不死的,你不了解王抗美,當然,其實你也不了解你口中的那個小王八蛋。其實,若要真說起來,我倒覺得,他更像當年的王鵬震。”

薛紅荷擦了擦眼角的溫潤,直起身子,好奇地問道:“為什麼?王爺爺當年可是沙場悍將,不知道打過多少載入史冊的勝仗啊!”

陳真武笑道:“王老當年胸有溝壑,千里外運籌帷幄,何曾見過他在第一線騎馬扛槍的?當年那位老早就說過,王老不是將才,而是天生的帥才!也許,你讓他領兵與一個兵團的敵人面對面空手白刃,他並不是最好的將軍人選,但若是數十萬級以上的兩軍對壘,排兵布陣,互探虛實,調用良將,收服人心,除王老外,別無他選!據父親所說,這一點當年那位也自嘆不如。不過王老是真正的軍神,也是極富有政治智慧的,打了勝仗便交出軍權,功成身退安心在做他的山間富家翁,這也是老王最後能安享晚年的原因。你回過頭來看,古往今來,功高蓋主最後能得善終的,又有幾人?”

薛紅荷很認真地想了想,突然詫異地回頭看了一眼別墅里的某個方向:“那咱家……”

陳真武說話很慢,但邏輯很清楚,帶着一絲特有篤定的自信:“父親當年一直是王老麾下的一員猛將,每次王老退他便退,王老被起用他便也被起用,這就是咱們這位父親最聰明的地方。雖然最後退下來的時候,父親跟王老級別相當,但在父親眼中,王老是永遠的帥,而他永遠是王老麾下一員最忠誠的將!”陳真武笑容微斂,“王老彌留之際,父親急得咳血不止,這種感情,怕是你我這輩子都無法理解了!”

薛紅荷點點頭,她也很清楚,生活在和平時代的這一代人,永遠無法理解老一輩們在戰火紛飛的年代所建立起的超越友情的那種關係,但她馬上又想到一個問題,心中默默嘆息一聲,但最後還是問道:“這跟李雲道有什麼關係?”

陳真武認真地看着她,表情認真,似是要一眼將這個異父異母的妹妹看穿一般,而後緩緩道:“你該是對他這些年的成績也做過一些研究的吧,若當真覺得他那些成績都是旁人恩賜或是碰運氣得來的,你怕是也不會一直堅持着這些年跟他那般針鋒相對。”

薛紅荷的面頰有些微微發燙,但馬上又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道:“哥,你知道我的脾氣的,對於他,我頂多只能停留在遠遠欣賞的階段,若想再一步,這輩子怕是都沒有可能了。”

陳真武看着她,輕聲道:“所以你以往的每一次與他爭吵,其實你是在不斷地給自己施加壓力,同時給自己心理暗示,傻妹妹,這又是何必呢?其實人生苦短几十載,想做的事情也就去做了,否則終有一日,你會發現即使你再如何努力,有些人走了也就走了,此生便不再有機會了。”他抬頭看向那星空,似乎很多年前,他們結伴來到這裡的時候,看到的天色也是如眼下這般,只是這數十年過去,山還是那座山,星空還是那片星空,但眼下的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

薛紅荷也抬頭仰望夜空中稀疏得可憐的幾顆星,眼神有些渙散,喃喃說道:“我早就下定決心這輩子便自己這般過了,既然那人不在了,錯過了也就錯過了……只是,若是他還活着,有機會能與他鬥鬥嘴,哪怕事後我再生氣,現在想來,那也是值得的!”

陳真武起身,寵溺地拍了拍薛紅荷腦袋:“你從小被生存環境所迫,養成了要強的性子,但這種事情,若是總是這般硬撐着,你會很傷心、很難過的,比方說,現在!”

仰望那片星空的俏臉開始無聲地流淚,這是接到那個消息後,她第一次流出眼淚。

山間起了風,淚在山風中被迅速吹乾。

陳真武嘆息一聲:“有件事,我想交給你負責。”

薛紅荷深吸了口氣,平復了情緒,梨花帶雨的樣子笑得有些凄慘:“你信得過我,便讓我去做吧,否則,我閑着也是閑着。”

陳真武撫了撫那張仰着面的俏臉,微微一笑:“我突然想起很多很年,父親剛剛帶你回來的時候,你被二哥家的孩子欺負了,躲在我的書房裡哭……”

薛紅荷嬌聲道:“哥,你別總拿當年的事情取笑我!”

陳真武笑道:“我只是想,時間過得真快,轉身間,小丫頭長大了,也有喜歡的人了……我其實跟父親一直都很為你擔心,有一次,父親甚至還問我,說紅丫頭是不是不喜歡男人……”

薛紅荷面紅耳赤道:“怎麼可能!我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陳真武看着妹妹,似乎下定了某個決心,笑着道:“回去休息吧,明天會有一項重要的任務交給你,但醜話說在前頭是絕密任務,紀律的事情,我想不用我再重複了,你決心加入的那一刻起,你就該知道,這份工作其實並不容易,哪怕你現在還只是wàiwéi人員。”

薛紅荷重重點頭:“嗯,那我回去了!你早些上去跟爸爸聊完,讓他早點休息,今年入了冬後,爸爸的精神一直不是太好,尤其是出了王家的事情後,秦老病倒的當天,爸爸的舊疾也複發了。若是有些爭執的地方,你今天就讓讓他,別讓他跟着操心,啊!”

陳真武點頭,笑了笑,心中湧出一股暖流——如今的陳家也如同大多數的高門大院,人人關注的多數是自己的利益,像紅丫頭這般關心父親的,在眼下卻是那般的彌足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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