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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秦孤鶴並沒有在小區里停留太長時間,對於這個年近古稀的老人來說,分分秒秒都是無比珍貴的,哪怕已經離開那個說不清誰對誰錯的紛爭京城,這位曾經為共和國情報事業做出來巨大貢獻的老人還是想把人生的最後一點光亮留給奮戰在特殊戰線第一線的後繼者們。

李雲道將秦孤鶴送上停在小區門口的那輛黑色奧迪,與之前李雲道坐過的那輛紅旗不同的是,這輛車掛的是白底紅黑字的總參軍牌。東方朝陽初升,在一頭白髮和略顯佝僂的身軀上勾勒出淡色的薄光圈。這一剎那,李雲道似乎突然有些明悟,或許老爺子踐行的正是他掛在書房裡牆壁上用來提醒自己的那幅狂草字——“勤政為民”。

和黃梅花一起為老爺子關上車門後,這個在美國轉了一圈後明顯瘦了一圈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拍了拍李雲道的肩膀:“好好把握。”黃梅花向來言語不多,能說出這四個字也已經彌足珍貴。

“叔,你放心,我一定盡全力。”

叔和黃叔,一字之差,就連黃梅花這種不善於把握細節的人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差別:“那伙人基本上已經清乾淨了,但你還是要注意安全。”說著又用力拍了拍李雲道的肩膀,這才坐進副駕的位置上。

老爺子卻突然打開車窗,看了依在李雲道身邊的十力嘉措一眼,叮囑道:“往後小傢伙也不能天天跟你,自身的安全問題還是不能鬆懈。”

李雲道點頭,目送奧迪車遠去,直到消失,他才看了一眼曬在身上暖意盎然的初夏朝陽,沖小喇嘛笑道:“一不小心混成警察了。”

十力很鄙視地撇了撇嘴:“官和匪本就是一頁經書,正過來是官,反就是便是匪了。”

李大刁民輕輕給了小傢伙一記暴栗,隨後又摸了摸腦袋道:“也不知道做秘書一個月能掙幾個錢,萬一連房租都付不起就麻煩了。”

十力翻了個白眼:“我咋不記得你付過房租?”

“小白眼兒兒狼!咱也不能天天賴在人家家裡吧?等工作正式定了,咱就搬出去,不然就算我沒意見,我媳婦兒也有意見呀,住別人家,多不方便呀……”

十力撅了撅嘴:“那你得租兩套?”

李大刁民奇道:“小白眼狼,你想自立門戶?”

十力搖頭:“我是擔心桃夭姐姐和鈺姐姐同時出現的話……”

李大刁民愣了一下,然後才滿臉不在乎道:“阮鈺那瘋丫頭都住五星級酒店的,破窩她鐵定住不慣。”說完就往回走,留下小喇嘛獨自一人站在繁花似錦的小區花園裡掐着蔥白小指,小口念念有辭,良久,小傢伙才一臉得意地偷笑道:“嘻嘻,讓你不聽我的話,愁死你!”

早餐是李雲道煮的稀飯和烙的餅。斐家大少只對三明治外加牛奶咖啡的組合感興趣,跟着李大刁民吃了幾頓早餐後這才發現原來中國傳統的早餐更有誘惑力,尤其是李大刁民烙的雞蛋餅,更是讓這位在軍區大院里錦衣玉食的大少爺感受到了啥叫真正的國粹。

“哥,要不咱合夥開個烙餅店得了,我出錢,你管理,股份一人一半。”斐寶寶往嘴裡塞了半張大餅,又喝了一口稀粥,口齒不清。

李大刁民心情很好,操着秦腔得瑟道:“俺才不搭理你,俺即將身披皂肥腰挎大刀一夫當關橫刀立馬……”

口齒不清那位好奇道:“哥,你真要去當土匪啊?要不捎上我唄……”

坐在椅子上的小喇嘛笑得差點兒摔到地上。

李雲道這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剛剛老爺子來了一趟,他也支持我去試試,不過可能要先去公安那邊過渡一下,等林主任那邊正式過來以後,再運作過去。”

也不知道是因為吃得太多還是消息太過震撼,斐家大少差點兒被嘴裡的食物噎壞,喝了水緩了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漲紅着臉興奮道:“哥,太好了!上回刑警大隊那娘們兒太他媽讓人蛋疼了,你這回去,一定要好好兒刺激她一下……”

李大刁民不屑道:“我有那麼小氣嗎?咱不是那種睚眥必報的刁民……”只是某人心裡卻盤算着,見到那位叫葛青的女警,怎麼刺激她才解氣呢……

吃完早餐送小喇嘛上學,隨後李大刁民開後那輛一群上海紈絝幫忙改裝出來的北京吉普直接殺向圖書館,一口氣找了十多本《應用文體大全》《公務文寫作》等類型的書,然後用檢索電腦搜了關鍵詞後,最後居然在一個落滿灰塵的角落裡找到了一本落滿灰塵的《實用秘書手冊》。

在圖書館裡泡了半年,出來喝了兩口水,啃了兩個饅頭,李大刁民本來準備繼續攻克那一摞“秘籍”時,手機震動了。

“吳老頭?”李大刁民無奈地搖了搖頭。吳老頭是這所學校哲學系的泰山北斗,據說現在只帶博士生,老傢伙在西方哲學和中國古典哲學上都有極深的造詣,就是放在國際哲學學術界,老傢伙都是一號響噹噹的人物。正因為有了這位鎮校之寶級別的老傢伙的存在,江南學派的哲學傳承才不至於在這一代沒落。李大刁民是在極巧合的情況下碰到了老傢伙。那天一位研究老莊哲學的哈佛教授應吳老頭的邀請來學校做講座,中間問了一個關於“老莊哲學與古希臘哲學觀點”的比較的問題,無意中闖進講座的李大刁民一時心癢,就跟那位哈佛教授辯論了幾句,一開始那位哈佛ABC還能巧舌如簧,但在李大刁民的旁徵博引之下,哈佛教授居然出乎意料地敗下陣來,辯論的時候吳老頭就在現場,最後如獲至寶般地要收李大刁民為關門弟子,可是這個從山溝溝里走來來的窮流氓並沒有在學術上叱詫風雲的野心,枉費了吳老頭一腔熱枕。但吳老頭就是固執,拿出了愚公移山的精神,三天兩頭一個電話,弄得李大刁民差點兒就真一口答應算了。

“喂,老傢伙。”

“臭小子,什麼叫尊師重道你懂不懂?”

“懂的話還要你教?”

“真要我教?”

“別,您老被拐着彎地誘騙我這個單純青年。”

“哎喲喲,你這臭小子,讓我說你什麼好,多少人踏破了門檻想入我門下,我都不答應。”

“老傢伙,你回去數數,誰去你們家次數最多,你就收他做關門弟子得了。我就是一不學無術的蠢材,收我為徒,您老將來會後悔一輩子的。”

“沒關係,我這輩子也差不多了,不差後悔那幾天功夫的。”

“別別,我的意思是您老下輩子也會後悔的。”

“小兔崽子!”電話那頭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老傢伙真是生氣了,“最後通牒,不答應,就別想畢業,我就不信,我不點頭,有誰敢在你的畢業證上蓋章簽字。”

“你……不帶你這樣威脅……”

李雲道還沒有說完,那邊電話就掛了,弄得李大刁民哭笑不得:“早知道不去那什麼破講座了。”

放下電話,李雲道又捧起剛剛看了一半的書,右手執筆,看一會兒,再在筆記本上記錄幾句或寫幾句心得,剛看完一頁,電話又震動了。

這回是院系學生處的電話。

“是李雲道嗎?”

“我是李雲道,請問您是……”

“我是學生處張老師,剛剛院長給我找電話,說是你把咱們學校的那位國寶給得罪了,人家現在不讓給發畢業證啊……你看這事兒,要不要你自己去找吳老協調一下。”

李大刁民頓時愣住了,看來老頭子的能量的確不小,照理說,秦孤鶴那邊已經疏通好的關係,時間一到就能畢業,但是老頭子來這麼一手,倒也真讓李雲道有些頭痛了。

放下電話,李大刁民苦笑着看了看手機通訊錄,輕嘆一聲播了那個讓他最近一看到就頭痛不己的電話。

“喂,老傢伙……”

啪,對方把電話掛了。

李大刁民又打了過去。

“喂,吳老……”

又掛了。

再打。

“老師,我服了。”

“哈哈哈!”電話里終於傳來老頭子得意洋洋的爽朗笑聲,“他奶奶的,不拿出點匪氣,你小子還真不服氣,快滾過來,我家就在學校後面,十分鐘以內到,不然,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