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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是京城的來電,而且是深夜來電,李雲道心中不知為何騰起一股不詳的預感。來電話的是王小北,這位京城大紈絝回了北京後就一直在搗騰山西煤礦的事情,其間跟幾位山西礦老闆燈紅酒綠間恣意人生時也給李雲道來過幾次電話,每次都口齒不清,哭着喊着讓李雲道回京城大院兒享福去。凌晨一點一般是王家大少在揚州瘦馬或俄國洋馬身上快意馳騁的時刻,這個時候打來電話,顯然是極重要的事情。

果然,一接通電話,就聽到王小北略帶哭腔的聲音:“雲道,快回京城,老爺子不行了。”

李雲道拿着電話的手微微一抖:“怎麼回事?”連李雲道自己都沒有注意他自己聲音的顫抖。

電話里王小北急道:“先別說那麼多了,我現在讓江寧軍區派人去你住的地兒接你,軍機直飛京城。”

李雲道報出了小區地點,王小北只說“你在家等着”就匆匆掛了電話。放下電話,李雲道坐在月朗星稀的夜空下竟有種不知所措的茫然,腦中那個背着手走路的身影竟有些模糊,粗略只記得下棋時他自然爽朗的笑聲。自己的身上流着那位叫王鵬震老人四分之一的血,上次自面時他渾然不知,此刻想來,卻有些沒來由的懊惱。

東北小村落里,娘親的父母早已經雙亡,是老煙將妹子拉扯大的,京城裡王家老太太也走得早,這一輩里只剩下那個為共和國立下汗馬功勞的老人,如今,他似乎也要撒手人寰了。李雲道忍不住將衣領往上拉了拉,一股寒意還是冷不丁地鑽進心中。

十力和張小蠻兩個孩子坐在沙發上大眼瞪小眼,難得十力棋逢對手,打也不是罵也不是,打機鋒扮深重人家小道姑樣樣都出類拔萃,等李雲道走回屋裡的時候,兩個歲數加一塊兒才勉強過十五的小孩兒似乎已經過了幾次招了,基本是旗鼓相當的局面,看得一旁的張無極抿着嘴笑得白鬍子顫顫巍巍,又不敢大聲笑,萬一這位小祖母奶奶一個不高興,最後倒霉的還是他這個年過百歲的師侄。

“十力,待會兒可能要去北京走一趟。”

十力點頭:“好。”

張小蠻皺眉:“現在?馬上?”

李雲道點頭。

“那我也要去。”張小蠻很篤定地點了點頭,彷彿她的自言自語就是既定的事實。

李雲道轉頭看向張無極,老道苦着臉:“去吧去吧,小師姑說什麼就是什麼。”

張小蠻讚許的看了這個很懂事的師侄一眼,老道沖她擠了擠眼睛,小道姑頓時俏臉通紅,掉過頭去不看他,卻看着李雲道,一臉可憐兮兮的期冀。

李雲道苦笑:“不是去玩的。”

張小蠻像大孩子一樣飛快點頭:“我知道。”

十力鼓着嘴,看着張小蠻的眼神有點兒奇怪,李雲道賞了他一記腦殼後,小傢伙才可憐巴巴地湊過來說:“雲道哥,她總跟我較勁。”

張小蠻輕哼了一聲:“誰跟你較勁,小十力,你要叫我師姑,懂不懂?”

十力蔥嫩的小手一指李雲道:“那雲道哥也喊你師姑嗎?”

張小蠻偷偷打量了李雲道一眼,又轉過去沖小喇嘛嚷嚷:“他和你不一樣。”

十力也沒有不服氣,出家人本就沒有那麼多戾氣,摸了摸絨毛般的腦袋,沖張小蠻做了個鬼臉,張小蠻作勢便要打,但想到自己茅山小師姑的身份,轉身板着面孔對一旁躺槍的張無極說:“無極,他欺負我。”

正念着清心咒的老道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好不容易尿遁開溜。

五分鐘後,李雲道接到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是一個聲音渾厚的男中音問清了李雲道的樓棟號後,便只說十分鐘後就到,隨後毫不拖泥帶水地掛了電話。

李雲道也沒有什麼行李要收拾,只是“刑天”和“猛士”讓他有點兒不太放心,讓張小蠻把借口尿遁的老道揪了回來,老道便一臉笑呵呵地應承下來,江寧這邊有他看着,毋需擔心,但他那位勇猛無比的小師姑就拜託雲道了。李雲道見老道笑得賊兮兮,又看了看張小蠻,如果不是茅山道士跟老喇嘛噶瑪撥希有些香火情份,加上小道姑一身跟十力差相無幾的神叨勁兒,普通人見了他們沒準兒真把他們當成詐騙團伙了,尤其是那位總將賊心放在臉上的張老道。

鄭天狼從房間出來,李雲道尋思了片刻道:“天狼辛苦一下,跟我跑趟京城。”

俊秀的小伙兒微笑點頭:“要不要準備啥?”

“以不變應萬變吧,可能會有些波折,很難說……”

鄭天狼想了想,還是回房間拿了副眼罩塞進口袋,最後還是忍不住撫了撫角落裡那根雕着八蟒浮印花紋的鑄鐵盲棍,搖了搖頭,出房門前對認真插鐵砂的“刑天”道:“你好好兒待兒,從北京回來給你帶烤鴨吃。”

初冬時節仍舊赤着上半身露出一身虯結肌肉的年輕漢子正全神貫注對付被電磁爐烤得滾燙的鐵砂,聞言抬頭迷茫地看了室友一眼,點了點頭,這幾個月的引導下他已經能與大家做一些基本的交流了。

十分鐘後,兩輛掛着江寧軍區總參謀部車牌的奧迪a8停在小區樓棟口,李雲道上了前一部車,鄭天狼帶着十力和張小蠻上了後一輛。上車的一幕落在出門扔垃圾的沈燕飛眼中,女展昭皺眉,目送兩輛軍車悄然離開。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給李雲道打了個電話,他也沒瞞她,但只說要去京城辦點事,明天一早會跟韓廳請假。沈燕飛在門口徘徊了好一會兒,最後聽到李雲道家中似乎還有動靜,敲開門卻是一個白鬍子老道。

她知道李雲道應該江湖朋友不少,但大半夜家裡冒出個道骨仙風的老道,想想都有些起雞皮疙瘩,她表明身份後只是略表關心地問了問家中的情況,正舉得油滋滋的雙手對付一根雞腿的老道滿嘴油膩,說話也含糊不清,難為他這種狀態下還能整出點道家高人的風範。

此刻,李雲道腦中卻一直在盤旋着那個老人的身影,上車時看到車內坐着一位年過五十的老者。老者沖他點了點頭,李雲道這才發現這是位肩扛兩顆金星的中將。

中將微笑招呼李雲道坐在自己身邊,吩付司機直奔郊外的軍用機場,隨後閉目養神。

李雲道打量了中將兩眼,只覺得到底是當兵的,靠在椅背上仍舊胸脯挺得筆直,正應了“坐如鐘、立如松”的古訓。

正想着是不是要跟人家中將寒暄兩句的時候,王小北的電話又來了,上來就問:“接到沒?”

“正往機場去呢。”

王小北說:“你把電話給徐司令。”

李雲道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身邊這位應該就是王小北口中的徐司令。

“呃……徐司令,北少的電話……”

徐則勇睜開眼睛,毫不猶豫地接過電話,但看向李雲道的眼神卻有些困惑。

不知道王小北在電話里跟徐則勇說了些什麼,這位被稱為徐司令的中將一直是一邊點頭一邊“嗯”,彷彿那位京城大紈絝王小北倒成了他的長官一般。

兩人也沒說多久,徐司令就將電話還了回來,示意李雲道繼續接電話,果然,王小北又囑咐道:“我剛剛跟徐司令說了,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把你帶到老爺子面前,你跟他就行。”

“他……老爺子到底怎麼樣了?”李雲道還是忍不住問了句。

王小北的聲音有些嘶啞:“前兩天就開始犯病了,一直拖着,剛剛首都軍醫院的大夫下了病危通知書,我媽和大姨才意識到得讓你來見老爺子最後一面……”王小北的精神狀態並不太好,對於王家這樣的紅色家庭來說,老爺子在與不在,那可是天差地別的差距。

李雲道吸了口氣:“放心,我一定儘快趕到。”

徐則勇似乎有些好奇李雲道的身份,他從小就是孤兒,從自衛反擊戰起就跟在老爺子跟後,算是王家老爺一手提拔上來的得意門生之一,對老爺子的病危他心中也不好受,但身邊這個看樣子不過三十年不到的青年卻能得到王家如此重視,倒讓他有點好奇。

“你叫李雲道?”徐則勇主動跟李雲道聊起了家常。

“徐司令您還親自跑來接我,真麻煩您了。”李雲道姿態擺得很低,但也沒有普通年輕人在中央委員前面的畏首畏尾。

徐則勇倒是有些欣賞這個年輕人的爽朗,跟當兵的很接近,不由自主地就產生了親近感,隨即笑道:“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小北也是我看着長大的,你是他兄弟,也算是我半個侄子嘛。”

“謝謝徐叔叔。”李雲道很聰明,順桿就爬。

“現在在哪個部門工作?”

“剛剛從姑蘇市公安局調到省公安廳,最近還在適應階段。”

“哦,是公安系統的精英嘛,我說怎麼跟這個當兵的這麼投緣,哈哈,說到底大家都是吃槍杆子飯的。”

李雲道笑道:“還是當兵的厲害,保家衛國,我們做好內部後勤工作就好。”

徐則勇大笑:“哈哈哈,你這是謙虛了,軍隊和公安向來是一家人,不分家的!”

李雲道點頭:“是的,在姑蘇工作的時候,姑蘇軍分區的施司令跟經常跟我們進行互動。”

“哦,你跟小虎子交情很深?”徐則勇是江寧軍區一把手,是施寅虎的頂頭上司,也是施寅虎的姨丈,聽到他跟李雲道交情不錯,自然又生出一份親近。

“之前我不小心惹了些麻煩,那回夭夭和瘋妞兒都在,就請施大哥出來主持公道了。”

“哦,看來是交情不錯了,小虎子這小子這兩年很不錯,一般人他不會出面的。”徐則勇倒是越聽越心驚,蔡桃夭和阮瘋妞在京城的份量他都是清楚的,再加上一個為了李雲道出動一個中央委員親自接送的的王小北,他倒是對李雲道的身份越來越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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