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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的人無一不位高權重,但此時卻無一例外地安靜守候在病房外,無論是出於真心還是利益束縛,能來到這個病房外的人大多是不願意看到那位共和國功臣就此撒手人寰。 病房裡發生了什麼他們並不清楚,只是看到兩位主治醫生被喊了進去,隨後三號首長陪着家人走出病房,卻未曾看到剛剛那位帶着兩個孩子的陌生青年出來。

儘管心中有無數疑問,但能走到共和國金字塔尖的人哪個不是控制情緒和表情的高手?真正的影帝並不在娛樂圈,而在政界。王小北的目光從走廊里的人臉上一個一個掃過,幾乎每個人都是如喪考妣的表情,有些眼神一樣哀痛真實,有些卻帶着看戲的成份我,這一點,打小在大院里長大的王家紈絝心知肚明,看過了大院里那些家族的起起落落,有的一步登天,有的瞬間被打落凡塵。一個大院就像一個微縮版的華夏大國,眾生百態,世風炎涼。

王小北從沒有覺得如此我心寒過,他是王鵬震的孫子,哪怕他是外孫改姓王,但骨子裡流着老爺子四分之一的血脈,這一點從他出生那天起就已經註定了。三十年來,老爺子起複直至位列九卿,王家在京城的地位扶搖直上,當年他王小北也沒少zhongnánhǎi勤政廳里干類似脫了褲子蹲下就尿的勾當。三十年無論出什麼事情,老爺子在家發火歸發火,但對外護起犢子來卻絲毫不含糊。如今一直默默守護在自己身後的參天巨樹卻要轟然倒塌,王小北就算早就心理準備,但臨近這一刻,還是有些緩不過神。

病房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了,李雲道帶着兩個孩子在主治醫生的陪同下走了出來。王抗日和王援朝姐妹最先反應過來,一切急切拉住李雲道:“孩子,你爺爺怎麼樣?”

“放心,沒事了!”李雲道微笑回答,聲音故意提得頗高。三號首長也頗感意外地看一眼這個名不經傳的小夥子,果然,聽到李雲道的話,走廊里眾人紛紛露出一臉鬆了口氣的表情。

三號首長將目光轉向兩位主治醫生,師生倆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三號首長這才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意:“好啊,小夥子,你們是用什麼方法救活老首長的?”

李雲道搖頭微笑不語,他不是不想說,而是在這個場合下告訴所有人是兩個娃娃救活了老爺子總是有些如何天方夜譚般的滑稽。

見他不說,三號首長也不追問,轉向兩位主治醫生:“老首長現在怎麼樣?”

葉老醫生撫着下頜的白須道:“剛剛施完針,首長還不能受外寒風邪,諸位首長還是過幾天再進去看望吧。”言外之意是過幾天王家老爺子的身子會逐漸恢復,如果剛剛李雲道的話還有人不信,葉老發話了,走廊里頓時一片輕鬆,當中也有一些眼神複雜的人,但大體上還是要表現出為此而高興的。

眾人中哪個不是日理萬機的核心部門要員,如同剛剛他們從四面八方趕來一般,此時又一個一個慢慢離開。也有留下的,徐則勇就是其中之一。

“果然我還是沒有猜錯,你是抗美的兒子?”徐則勇在李雲道身邊坐了下來,小聲問着,臉上帶着些許笑意。

王抗美,這是個多麼陌生卻又熟悉的名字。李雲道木然地點了點頭,轉向那位在江寧大軍區說一不二的軍人:“您認識他?”

徐則勇點頭,臉上的表情有些唏噓,似乎在回憶什麼,良久才道:“當年,他是我的兵。”他頓了頓,又接着道,“後來老爺子被打倒了,我也受了牽連,抗美才被總參二部挖過去……說起來,我也是有責任的……”

李雲道搖了搖頭:“那個可憐又可悲的時代才是罪魁禍首。”

徐則勇深嘆了口氣:“抗美要是知道有你這麼個兒子,肯定會很高興的。算起來,如果他還活着,也該五十齣頭了……”

“是啊,如果他還活着……”那對桃花眼中的黑色眸子露出一絲冷冽的寒光。

徐則勇似乎覺得這個話題過於沉重了,於是故意換了話題:“老爺子怎麼樣了?”

王小北不知何時也在李雲道另一側坐了下來,聽到徐則勇的問話,雙手枕着腦袋靠在沙發靠背上,神情略顯疲憊:“雲道,真的只有半年時間了?”

李雲道沒說話,只是將抬頭看兩個盤腿坐在對面沙發閉目養神的孩子。十力似乎感覺到李雲道在看他,竟微微睜眼道:“半年已經是最多了。”

張小蠻雖未睜眼,但也微點螓首。

徐則勇道:“這兩個孩子倒是真有些意思。”

“一個是噶瑪撥希的弟子,一個是張瘋子的徒弟,兩人湊一塊兒如果連個人都救不活,那就說不過去了。”李雲道笑了笑道,“老爺子說再有三個月就夠了,剩下三個月,倒是可以讓老人家好生安享晚年。”

王抗美和王援朝姐妹從病房裡輕輕掩門出來,看到他們在沙發上聊天,也走了過來。兩姐妹這些日子為了老爺子的健康操碎了心,兩人臉上都顯出一些不健康的疲態,畢竟也都是五十多歲的人了,經常熬夜外加精神心理的雙重摺磨,兩人都頂着不小的黑眼圈。

方如山和顧炎然都送完來看望老爺子的客人重新上樓,聽到老爺子躲過這一劫,老王家的兩位女婿也心中微微一松。方如山正在運作京城市府頭腦的位置,顧炎然也有機會搏一搏海關總署一把手,這個節骨眼上如果老爺子真走了,他們之前的努力很有可能就付之東流。當然,拋開政治因素不談,單純從感情上來講,這些年老爺子也是將兩個半子當親兒子一樣看待的,從這個層面上看,他們也不希望老人走得如此匆忙。

也許是出於感激,方如山今天對李雲道格外熱情,剛剛時間緊迫沒來得及寒暄打招呼此刻統統補上,臨了還不忘問一句:“雲道你不要考慮一下調來京城?”

這個提議讓王家眾人幾乎是同時眼前一亮。平時不喜歡首先表態的王抗日倒是第一個站了出來道:“雲道,你大姑父的提議我很贊同。趁早調來běi精,正好這半年好好陪陪老爺子,也當儘儘孝心了。”

王援朝早就盤算着讓顧炎然出手把李雲道調入部委工作,之前也通過王小北做過兩次李雲道的工作,都被委婉拒絕了,此時方如山的提議卻是正中她的心坎,連忙拉着李雲道說:“孩子,你在外面辛苦飄泊了這麼多年,回běi精工作小姑也能照顧到你。”

王小北也跟着敲邊鼓道:“雲道,趁這半年的功夫,你好好兒陪陪老爺子,你媳婦兒蔡桃夭不是還在北大讀書吧,正好趁這個功夫把生米煮成熟飯了……”王小北果然是三句話離不開男女之間那點事兒。

顧小西剛剛哭得眼睛都腫了,此刻頂着紅腫的眼睛笑得比誰都開心:“哥,你就別推辭了,你想去哪個部門,想去中紀委找我大姨,去京城市裡隨便哪個部門只要大姨父打聲招呼,進公安部找我爸,婦聯那邊就算了,你個大老爺們兒去搞計劃生育工作我估計你也不樂意。”

眾人被人的話都逗樂了。這會兒留下來的除了王家眾人,剩下的幾乎都是從外地趕來的老爺子的嫡系人馬,像徐則勇,還有其餘幾個也都是老爺子一手提拔上來的主政一方的大人物。

徐則勇此時也幫腔道:“雲道,你就別做作了,大家盛情邀請你來京城,這可是別人求都求不着的好機會啊!”

其餘幾人也紛紛附合,事實上他們說的也是實話,論政治資源,全中國又有哪個城市能比得上處級幹部多如牛毛的běi精城呢?

李雲道苦笑道:“說實話,你們的提議很誘人,換在從前,我實在想不出什麼理由可以拒絕,而且我的確是想好好兒在老爺子身邊儘儘孝心,可是……”

李雲道還沒說話,就聽到有人冷cháo熱諷:“什麼可是,就是嫌棄我們老王家快落沒了唄,不想踏上這條大船跟着一塊兒沉船倒大霉才是真的吧?”這話聽得李雲道眉頭微皺,就連剛剛在勸李雲道的眾人也忍不住轉頭去看倒底是誰這麼大膽如此出言不遜。

最後,看清說話的人,徐則勇這些外人都沉默不語,王抗日也有些尷尬,轉頭輕喝道:“圓圓,你胡說什麼?”

妹妹方潤也在後面扯着姐姐方圓的衣袖,生怕她再說出什麼傷感情的話。

方圓似乎一直以來就對李雲道滿懷敵意,此刻竟變本加厲:“我有說錯嗎?他是不是舅舅的種誰知道啊,你們又沒做得dna檢測,這年頭整容技術泛濫得很,弄張跟舅舅年輕時差不多的臉也不是什麼難事兒,誰知道這傢伙是不是哪個山溝溝里衝出來的騙子!”

“啪!”

一聲脆響。

一記耳光。

方圓目瞪口呆。

她身後的方潤也嚇得噤若寒蟬。

王援朝冷冷看着含淚的方圓,聲音也如同她的臉色般清寒:“這一記耳光是我代你外公打的。如果以後再說這種話,休怪你小姨心狠。”

方圓哽咽着,愣是沒敢說話。

此時,所有人才想起來,在調去婦聯之前,這位王家三女也是軍中某鐵血部門的主力幹將。

此刻雌虎發威,王抗日只是苦笑搖頭,方如山搖笑微笑不語,顧炎然竟是直接後撤小半步。

池門失火,可千萬不要殃及池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