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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山,草原,飛雪如狂,風雲如怒,蒼茫浩渺,虎嘯龍吟。

便在最高那座聖山峰迴路轉之處,幾聲馬褂鑾鈴作響。

一黑兩白的駿馬艱難行來,馬上是三個用虎皮狼皮狐皮裹得只露了眼睛在外的人。只能依稀辨別出,是一個成年人帶着兩個半大孩子。

“下山往北,行不了一日,便是北狄。翻過山去往南,再走三天,才能回到幽燕。你們倆商量一下,咱們是去北狄草原上逛逛,還是回幽燕去余家蹭吃蹭喝?”

成年人的聲音略顯蒼老。似是十分習慣這樣的天氣,很是悠閑自得。

“師父你醒醒。”白馬上的少年哼哼,“往年也就算了。今年上半年,北狄剛被齊夏聯軍打得跪着叫爹。這個時候草原里缺衣少食的,咱們三個漢人大剌剌地去幹嘛?送肉下鄉么?”

老人哼一聲,哈一聲,然後笑呵呵地轉向黑馬上的少女:“那就,送阿綻回余家吧?”

“師兄,去北狄吃羊肉,還是失去我這個師妹,你選一下。”黑馬上的少女靈活地俯身,閃電一般抄了一捧雪,手裡三兩下捏實,一甩手,砰地一下子砸在少年背上。

少年痛得啊地一聲叫,暴怒:“余綻!信不信我今晚金針探穴弄死你?!”

“哎喲我的天哪!天下第一神醫的首徒、千幻萬變、玉面小郎君鍾幻鍾公子發飆了呢!我好怕怕啊!”少女余綻比師兄還要陰陽怪氣,哼了一聲,“去哪兒都行,余家和京城除外。”

“粗魯!”鍾幻狠狠地瞪了余綻一眼。

老人聽着兩個愛徒鬥嘴,哈哈大笑,和稀泥:“那咱們先下山,找個地方暖暖手腳。等這場風雪停了,再做打算。”

三匹馬很快轉過山坳去了。

兩個人影卻從背風處的雪窩裡利落地爬了出來,對視一眼。

天下第一神醫?!

那個最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夜平,夜神醫?!竟然就在此處?

太好了!

小公子有救了!

…………

三天後。

大夏東寧關關口。

“去北狄做什麼?”

“逛街。”

“……?”

“不,是吃飯。”

“……?!”

“咳咳,你們倆給我閉嘴。咳咳,將軍,咳咳,我們是去尋找兩味藥材……這個這個……”

夜平這七年來,天天覺得自己會被活活氣死。

守關的將軍板著臉。

面前一對金童玉女雖然看着就讓人賞心悅目,但這如出一轍弔兒郎當的樣子,着實令人心生惡念。

——好想抓起來打一頓聽着兩個人一對一地嚶嚶哭泣怎麼辦?!

“哦,尋藥材。你們是,藥商?”

“不不,小老兒是個大夫。幽州節度使帳下軍器所弓坊主事余笙家的主母身患重病,小老兒受人之託,去尋葯。”

夜平一本正經地隨口胡扯。

聽得余綻忍不住想要翻白眼,卻被鍾幻給了一肘。

守關將軍挑起了眉:“余大的媳婦也病了?不是聽說是餘二的媳婦嗎?”

“什麼?誰?我娘病了?你怎麼知道的!?”余綻瞪圓了眼睛,呼地一聲撲到了守關將軍面前。

“你娘?!”守關將軍眯了眯眼,臉上的表情越發怪異。

夜平捻須蹙眉,抬手止住了張口欲叫的余綻和鍾幻,溫聲對守關將軍道:“余家大主母是頑疾,小老兒給她尋葯也尋了幾年了。

“小老兒這女弟子,乃是余家二房的女兒,因為命里跟家中長輩相衝,所以隨小老兒學醫,遊走天下。

“但是今年中秋接到余家信件時,尚未提及二娘子有恙。幽州離此路途也不算近,將軍是如何知道二娘子病了呢?”

守關將軍恍然大悟,哦了一聲:“餘二年下從北邊做生意回來,本來還打算留在這裡跟我們幾個好生樂呵兩天再走。結果家裡派了人來,慌慌張張的。說是他娘子思女成疾,如今有些不大好了……”

“師父,我不去北狄了,我得回家。”余綻當即轉身。

鍾幻一把拉住她:“別急。”轉向那守關將軍,“餘二郎君是何時走的?走時都帶了些什麼?我聽說二娘子最喜你們關下的甜飴,二郎君可記得捎回去了?”

守關將軍臉上一片迷茫:“這個我們從哪裡知道去?只知道餘二接着消息就整頓車馬,第二天五鼓就走了。哦,就是前天一早。”

鍾幻和余綻都鬆了一口氣。

夜平也點點頭:“如此,多謝將軍。我們不出關了。”

師徒三人拉着馬離開了關口。

“應該沒什麼大事。”看看四周無人注意了,夜平才安慰了余綻一句。

“嗯,不然餘二郎肯定當時就扔下馬隊自己飛回去了,哪裡還等得到第二天一早……”余綻揉了揉眉心,“如果二娘子其實沒什麼大事,要不我……”

鍾幻吃吃地笑:“小師妹不怕大千世界兩條腿的男人,只怕小小宅院一張嘴的美女!”

“阿幻!”夜平喝了他一聲,才笑向余綻,“你這麼多年都不肯回家……若說只為了當年那件事,為師是不信的。何況如今你有足可自保的功夫在身,難道還怕余家那些勾心鬥角的內宅女子?”

“不是。師父你不懂……”余綻只覺得頭疼,“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就是走遍天下……若是一直不回去也就罷了。今年我都十四了,現在回去,肯定是死活出不來了……”

夜平呵呵地捋着自己的山羊鬍子:“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畢竟是余氏的嫡女,這樣漂泊江湖總是不現實的。”

“可是……二娘子那個性子……”余綻只糾結了十息,嘆口氣搖搖頭,“不成,我還是得回去。我不放心。”

“曾經的夢想家,如今沒了夢,只剩了想家。”鍾幻仗着自己比余綻高一頭,動不動就去拍她的腦袋,口中還幸災樂禍地嘖嘖嘖。

余綻白了他一眼:“師兄,這地方荒,你未必配得齊紅花油的材料。”

所以,就不要找揍了。

“呵呵。”鍾幻從鼻子里哼出兩個音節,雙手背後,別開臉,晃晃蕩盪。

夜平要稍微想一想才能跟得上兩個徒弟的節奏,當下失笑着搖頭,指了指前面的客棧:“今日風雪太大,我們且住一晚。讓馬兒也歇歇腳力。明天一早,去幽州。”

可是,客棧拒收。

“客滿。三位,對不住。”

客棧老闆點頭哈腰滿臉賠笑,但就是不肯留他們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