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離珠呢?”鍾幻坐在下首,左右看着找人。

沈太后坐在上首,含笑讓人給他添茶:“太子要跟着禮部走一遍大典程序,心裡不踏實,死活非要離珠陪着。哀家便讓他們去了。說好了,會留你等他們回來一起用晚膳。”

“那就算了。我現在正經喪期,照說連進宮都不應該。這一身孝衣孝帽,讓太子瞧見,又該見景生情了。”鍾幻搖頭,長嘆了一聲,向上拱手道,“之前不知道余家的根底身份,他們家的事情和人,我摻和了不少。還請太后恕罪。”

沈太后有些意外,眯起眼睛來仔細看了看鐘幻,問道:“鍾郎這是有什麼事要求哀家么?”

“這......”鍾幻的模樣頓時有些尷尬,“總聽離珠說,太后娘娘是最精明的,洞悉人心。以往還覺得有些言過其實,現在看來,太后娘娘之前只是慈厚罷了。”

“離珠就你我兩個親人。只要你不負她,哀家怎都不會為難你。只是你以後也不要在哀家跟前弄鬼,有話直說。”

沈太后的話雖然似乎是好意,但聽在鍾幻的耳朵里,總有那麼一絲怪異。像是寬縱,又像是賭氣,還像是——威脅?

一時之間,怎麼也想不通,鍾幻只得先把自己的來意和盤托出:“我想走一趟南越......”

“是為了錢大省,所以很難面對離珠?”沈太后微微蹙一蹙眉頭,卻又展開,臉上露出一絲溫和笑容。

怎麼感覺反而像是比剛才和藹了許多?

鍾幻心中越發覺得怪異,卻還是順着沈太后的話往下說道:“也是一方面。還是覺得自己以前想得太簡單,或者說,太複雜。有點兒,格格不入的感覺。”

說到這裡,鍾幻忍不住自嘲一笑:“我很難理解別人的想法。然後曾經試着讓旁人理解我,卻每次都失敗。”比划了一下四周,“或許,是因為水土的關係?我之前和先師在西齊待過挺長一段時間,感覺上,他們的人也很難理解我。”

“所以,你想去南越試試?”沈太后聽到這裡,只覺得好笑,“你這個借口,牽強得讓人不忍直視。”

鍾幻尷尬地雙手在腿上擦:“不被人理解,有些時候很自在。可一旦有了融入的目標,卻無法達成,那種感覺,就糟糕了。不僅糟糕,而且,會有些絕望,甚至陷入自我質疑。”

沈太后沉默了下去。過了許久,問道:“你是說,若是沒有離珠,其實哪怕不被人理解,你仍舊覺得輕鬆自在?”

“十年之前,我一直都是個古怪孩子。先師對我的所有想法舉動,都看不懂、看不慣,後來也就懶得看了。我也沒覺得有什麼。世間百態,大道朝天,人各有志,都挺好的。”

鍾幻端起茶杯,低頭看着盞中的水紋,輕輕盪一盪,笑了笑。

“後來先師救了離珠,收她為徒。原本我以為,她會跟師父一樣,理解不了我,時間長了,也會懶得理解我。

“可是誰知道,她和我彼此之間卻似乎能夠輕易地了解對方的想法做法,也漸漸能理解對方的立場和用心——當然,先師既理解不了我也理解不了師妹,哈哈......”

沈太后看著鐘幻的眼神終於發生了一些變化:“你是在交待哀家,離珠的性格與眾不同,是在建議哀家,哪怕理解不了她,也要相信她、寬容她?”

真是......真是聰明人啊!

聰明得讓人頭皮發麻......

鍾幻苦笑了一聲,抬頭看向沈太后:“我是個古怪的人。先前師妹沒人管,我才照顧她。可是我照顧得不好,她現在,又愛管閑事,又怕傷人心,拖泥帶水、心軟似綿。她要照看太子,以後站在朝堂上,若是這種狀態,早晚被人害死。”

頓一頓,下意識地又低下頭去,藏起自己的眉眼,“更何況,她也算是到了歲數了,該嫁了。我這個怪胎師兄,該躲遠點了。不然,總是沒人敢往她跟前湊。”

站在一邊聽着的椎奴,眉頭已經擰成了一個疙瘩,忍不住插嘴道:“鍾郎,我沒聽錯吧?你這殼子,是不是也被人佔了?你什麼時候轉了性子,肯把離珠拱手讓人了?”

“你閉嘴。”沈太后橫了她一眼。椎奴只得退後,咽下之後的話。

“鍾郎,你和離珠都不是聽勸的脾氣。離珠在這裡,哀家自己的女兒,自然受不了委屈。你既然想出去走走,那就去吧。南越的事情,今次來的這兩個,一個愣一個傻,根本就談不了。你,和蕭韻一起去一趟。”

沈太后略作思索便下了決定。

鍾幻一愣:“蕭韻?他還是個毛孩子......”

“他自幼長在蕭敢身邊,勾心鬥角不知道看了多少。只要事情跟離珠沒關係,他還是能看懂的。”沈太后笑了笑,命人即刻叫了蕭韻來,當面吩咐兩個人:

“陳氏必須死,這是底線。其他的,能從南越掏出多少來就掏多少。想要咱們的東西,一文錢也沒有。還有那個敢提起讓陳家皇太孫娶離珠的使節,洪家的那個,你們給我去了南越再打他一頓。”

蕭韻一聽說南越竟然也在動沈沉的腦筋,額上的青筋突突地跳:“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怎麼也得跟南越的使臣一起走。”鍾幻善解人意地拉住了蕭韻不讓他現場發作,恭敬地對着沈太后長揖到地,“我們兩個都是胡鬧的人,太后娘娘還是指一個老誠的鴻臚寺一起去才好。”

沈太后頷首:“這是自然的。”

偏頭想一想,“鍾郎想要個什麼職銜呢?小韻兒是現成的探花郎。你可還是白身呢。”

“我什麼職銜都不要。扮作小公子的西席幕僚就行。”鍾幻笑一笑。

聽到這個,蕭韻忽然想起前事,咧着嘴也笑了起來:“這哪裡用得着扮?您不就是我的先生?教我醫術的?”

說著,仍舊稚氣的臉上,竟也露出惆悵神情,看向北方,喃喃:“這才多久,我怎麼覺得做夢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