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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了書房一圈之後,董一縱身躍上了院中的一株大樹,靠在枝丫上,警惕地觀察着附近。

隔壁太常寺的葯圃里的草藥大部分都收割完畢儲存了起來。照料的差役們,更多的都是在暖房中忙碌。

遠遠地看了那邊一眼,董一忽然想起了周適周嘯天和游雲遊遇霞,這兩個人自從湊到了一處,簡直走火入魔了一般。鍾幻每丟一本醫書一疊方子給他們,這兩位醫痴便能不眠不休癲狂上一個月。

北市裡開的那家藥鋪本來還想請離珠郡主偶爾去看診一二,如今已是完全用不着。游遇霞但凡不去尚藥局,一定留在藥鋪里和周嘯天嘀嘀咕咕。他那個好友農千葯又早被宗正寺通知,日後要去離珠郡主府里當差,便也隔三差五地到藥鋪幫忙。

這三個人湊在一起,便碰上了個把難纏的病患,便公然打了太醫署尚藥局的幌子出來,事事都順當得很。

屈指算起來,小郎都有小兩個月沒去藥鋪看一眼了。

想到這裡,董一不由得笑着搖了搖頭。

要說還是家主眼睛毒。

只三天,便看準了小郎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料子。家主那原話是怎麼說的來着?

“小郎君天生賢聖,特立獨行,凡人一見傾心,必全力相待。這樣本事,乃是血脈烙印,塵俗修行得不來的。”

如今這京城裡,只要是小郎想結交的人,還真沒有結交不到的。

而那些與小郎結交之人,早早晚晚,竟都對小郎死心塌地地信任。

除了朱蠻。

不過朱蠻那傢伙,可不是小郎要結交的。而是他想結交小郎……

蕭家也是。

小郎每每提起蕭家便滿臉不耐煩,可偏蕭家的人看見小郎就想往前湊。

哪怕寒公子乃是寒亭主人,竟也一樣。

想到這裡,董一很想學着千針的樣子撇撇嘴表達不屑。

可就在此時,錢宅門前忽然疾馳過來一匹奔馬!馬上之人,似是——北市藥鋪的夥計?!

董一的眼睛微微一眯,從樹上一躍而下,走到書房門口,輕輕叩門:“小郎,北市藥鋪來人,急得很,恐有大事。”

鍾幻三個人收住了話頭。

“藥鋪的事,想來不是疑難雜症,就是病患鬧事,都得即刻處置。你們兩個也累了,先回去吧。”

鍾幻起身,想送兩個人走。

誰知佟守端卻亮了眼睛,雖則也站了起來,卻擺手不肯:“我和二小郎君這兩個多月奔走下來,旁的就算了,這看熱鬧聽故事的心思,已經成了最要緊的。我可不走,先聽聽是怎麼回事再說!”

余緯也笑着點頭:“我們先聽聽,萬一幫得上忙呢?”

“人類的本能果然不是繁衍,而是八卦。”鍾幻翻了兩人一個大大的白眼,自己卻也忍不住笑。

外頭那藥鋪的夥計已經沖了進來,滿臉是汗,糾結無比:

“啟稟小郎,余家的三小郎君到鋪子里請周先生去韓府給韓三郎看腿。周先生說不是自己擅長的科目,不肯去。三小郎君要砸咱們家鋪子,被路過的朱家十六郎,打了……”

幾個名字一繞,佟守端頓時茫然。

余緯卻聽了個清楚明白,臉上頓時尷尬起來。

“哦,打得怎麼樣?”鍾幻看了看余緯,眨眨眼。

夥計擦了一把汗,吭吭哧哧:“打得,也不甚重。就是,大部分拳腳,都打在了臉上……”

書房裡一靜。

“朱是這一招,怕是跟我們家二傻子學的。”鍾幻嘖嘖嗟嘆,又問:“如何處理的?你來報我,是需要我做什麼?”

夥計哭喪着臉道:“朱十六郎打完了就跑了。余家不依,定要藥鋪賠命,拉了周先生去見官了。

“洛陽縣本也打算糊弄過去。偏余家三小郎君說,他是給他妹夫請大夫,這姓周的不肯去,還打了他,這是存心要害韓家三郎……”

“韓家有人出面嗎?”終於繞明白了的佟守端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問。

夥計茫然:“沒有啊。韓家應該不知道這件事才對。”

佟守端看向鍾幻,幸災樂禍:“這余家有高人啊!”

余緯滿面通紅,卻又沒聽懂,對着佟守端拱手:“小人不大明白,還請佟公子解惑。”

“這餘三就是去找打的。他顯是知道那鋪子其實是鍾郎開的,周嘯天不過是個看鋪子的人而已。他去找茬,就是為了把事情鬧大。

“到時候不論從賠禮、從醫德、從平息事端,從各個角度上來講,只怕鍾郎再不情願,都得上門去給韓三郎治腿。”

佟守端笑嘻嘻地看著鐘幻,道,“就你這性子,真搭上了手,怕是一定會把他的腿給他治好了才罷。這余家是誰,竟把你的脾氣摸得這樣清楚?”

說著話,臉對着鍾幻,眼睛卻回過來覷着余緯。

余緯滿頭大汗,窘迫無比:“不是我,我可沒這心眼兒!也不是小三郎,他便是個一根筋,哪有這般算計?”

“這若不是你家二太爺想要跟韓府示好,便是你那六妹妹,算計不着二傻子,便想要來算計我。”鍾幻笑了笑,擺擺袖子,“只是余家此事鬧得不是時候。他們萬萬沒想到,你此時會回來。”

佟守端嘿嘿地笑着,上前去摟了余緯的肩膀,沖他擠眼:“聽見了?鍾郎要算計你了,還不趕緊跑?”

“若是我能幫上忙,自然是全力以赴。鍾郎若有差遣,還請明示。”余緯十分懇切,甚至拱手衝著鍾幻行了個禮。

鍾幻呵呵地笑,先命人:“去庫里尋了活血的藥材來。”

然後笑道:“你回家去,傳個話:周嘯天乃是魏縣治疫病的大夫,跌打損傷上的確沒有什麼造詣。若是你余家不怕他把韓三郎治死,就讓他去。

“至於餘三郎挨的那頓打,那是朱是打的。讓他們有本事去找朱蠻的麻煩,跟周嘯天、跟藥鋪有什麼相干?

“你余緯如今幫着我錢家跑商,這一趟也掙了不少。如今吃着我錢家的飯,還想砸我錢家的鍋,看來余家在京城,是不想混了。

“你們家的這個願望,實現起來,倒也容易。自今日起,余家在京城所有的鋪子,都請加小心了。因為你們對面,或者隔壁,會多出來若干家鋪子,貨品一模一樣,但是價錢,恰好低三文錢。”

余緯和佟守端都聽傻了。

鍾幻呵呵冷笑:“從來只有我碰瓷別人的,還是頭回有人,想要碰瓷我!”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