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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綰有些歉然,低下頭去,想了許久,方小聲道:“其實,左右也用不着工部……”

“如今大事未成,別說多一個六部尚書,便是多一個閑人的支持,都是好的。什麼叫用不着?”

韓樞有些嫌棄地轉開了臉,“一直都以為你聰慧,最近怎麼越發蠢笨了?

“緊要關頭,父親百般叮囑,讓謹言慎行。正該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現如今出去惹禍招風的,乃是最最令父親厭棄的人!

“退一萬步講,咱們韓家勝券在握。那然後呢?然後不就輪到我跟大兄爭奪朝堂臣子、天下民心了么?你們家做出這種胡攪蠻纏的事情來,我便有再好的人緣,也被你們敗光了!

“你竟然還不當回事!我看,你家裡腦子最不清楚的,恰就是你們一家子。二太爺說你的那一句‘過猶不及’,照我看來,竟還含蓄了。他該直接告訴你,不要聰明反被聰明誤才對!”

余綰被罵得滿面通紅,咬着嘴唇糾結再三,卻還是沒忍住一般,輕聲道:“若是三郎的腿治不好,那便什麼都沒得爭了……”

“哼!好教你得知,西齊的名醫已經在進京的路上了。少則三日,多則五天,就有人來專門給我治腿了。”

韓樞的聲音,由倨傲,而欣喜。

……

……

這天下午,永熹帝召見了洛陽縣令。

呂縣令戰戰兢兢。

十里堡死了個老婦人,韓家進了飛賊,寧王私生子被殺,北市失火。

樁樁件件,都是破不了的奇案。洛陽縣上上下下都被呂縣令教導:最近還是夾着尾巴做人,比較安全。

可是還沒等他把自己的尾巴夾好,永熹帝竟然直接讓他進了宣政殿。

而且,並不是訓斥,只是詢問。

這幾樁案子,仔仔細細問了個遍。

“仲先有問必答,看來勤政得很。這朕就放心了。”永熹帝又溫和又慈愛,竟還稱呼着呂縣令的表字,撫慰、勉勵。

呂縣令只覺得宣政殿里的火龍實在是太熱了,他全身上下都在冒汗,幾乎要濕個透了。

“這些案子,該怎麼查,就怎麼查。該怎麼判,就怎麼判。當初挑了你做洛陽縣,就是看你是個強項令。朕可指望着你給朕頂住京城權貴人家的無理取鬧呢!”

永熹帝樂呵呵的,甚至還讓人捧了幾樣賞賜給他,這才讓他好生回去當差:

“眼看着冬至年節了,京城內外的事情多如牛毛。你多多辛苦些罷。分清輕重緩急就好。”

令人送他出去。

呂縣令忙拱手躬身,退出了宣政殿。

正是一頭霧水、心驚肉跳之時,旁邊幫忙捧着賞賜的小阿監卻笑容可掬:“呂縣令,您老在裡頭出了汗,怕不能在這風口上吹。不如往前走幾步,在那邊廊下轉角避風的地方歇歇?”

呂縣令心裡一跳,知道戲肉來了,忙含笑答應,跟那小阿監說著閑話,到了大殿轉角處。

那裡赫然站着秦耳。

內侍省的大總管,永熹帝最信任的人,皇城中的貴人們都不敢說比他更有權勢。

呂縣令頓時明白了過來,連忙雙手高高拱起,畢恭畢敬地對着秦耳長揖到地:“怎麼這樣有福,在這裡竟遇上了秦總管?”

“呂縣令好眼力,難怪能在洛陽縣上坐得穩穩噹噹。”

對着這樣知情識趣的官兒,秦耳也覺得心情舒暢,雙手抱着拂塵攏在袖子里,站得越發筆挺。

“不敢不敢。下官只是金玉其外,其實心裡糊塗,常常得像秦總管這樣的明白人點撥幾句,才能活得下去罷了。”呂縣令幾乎算得上是諂媚了。

秦耳看着他,舒心地長長出了口氣,笑着問:“看來是遇上坎兒了?怎麼個事兒?來,說過給老夫聽聽,興許能幫你出個餿主意呢?”

“下官正要跟秦總管仔細請教一二。”呂縣令的眼睛亮着,再上前一步,低低地跟秦耳說起話來。

兩個人就站在背風之處,直直地說了小半個時辰。

隔着一道門和若干隊巡來巡去的羽林軍,沈沉趴在集賢殿的房檐上,好奇地看着這一幕。

半晌,沈沉環顧周遭,飄然下地。

躲在一邊望風的微容臉色蒼白,拉着她轉身就跑:“郡主,我看您是真不打算要命了!”

沈沉吐吐舌頭做個鬼臉,由着她拉了自己直跑到太液池邊上,才笑嘻嘻地安慰她:“不妨的。都知道我喜歡爬上爬下,不會有人嚼舌頭的。”

“您剛才那個,叫做窺伺聖蹤好嗎?!而且還是在集仙殿頂上!讓人發現了,您吃不了兜着走!”微容氣得都想伸手摸一摸沈沉的臟腑,看看她的膽子究竟是什麼做的,有多大!

沈沉嘿嘿地摸着頭笑,左右看看,卻輕聲告訴了她自己所見,低聲道:“把這個情景告訴毛果兒。讓他尋個空子,探探陛下的口風。”

頓一頓,微微蹙了眉,“我總覺得,秦耳不正常。”

這是正經事。

微容嘆口氣,只得答應。

第二天,洛陽縣無聲無息地把北市失火的案子結了,結論還維持着原先的那個:意外。

至於韓家非說兩案的火情一模一樣之事,洛陽縣彬彬有禮地給了答覆:韓府失火與命案相連,不好輕易判斷。若是韓府認為關係重大、十分緊急,那洛陽縣責無旁貸,會立即派人上門勘驗,即便不眠不休,也一定給韓府一個交代。

緊接着,永熹帝便跟着下了旨意:韓府命案自然要緊,若是洛陽縣人手不足,可以跟刑部去借。一定要仔細查看,周全訪談,絕對不許敷衍了事。又請韓府一定積極配合才好。

韓震將此事直接丟給了韓橘:“既然你派人去洛陽縣催了案子,人家照着你的要求來辦了,那你就跟着人家辦吧。辦好辦壞,你看着辦。”

韓橘幾乎要惱羞成怒。

呂縣令卻只是一本正經地當著他的面交待縣尉:“你可仔細查看,不可放過一處細節。大將軍府里沒線索,那是咱們治安不力,京城各部門都有責任。可若是有線索你卻沒查出來,那就是你無能,本官立即奏明聖上,撤了你的差!”

縣尉連聲答應。

等呂縣令一走,韓橘鐵青着臉帶着洛陽縣尉在韓府草草走了一圈,然後禮送出去:“時日久長,一應線索都斷了。此案容後再查吧。”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