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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早朝,跟前朝的許多時候一模一樣。

宣政殿上,御座空着。

左側有一把椅子,南猛坐在那裡。

御座後頭是一副珠簾。

珠簾後有一張軟榻,沈太后坐在那裡。

但是今天早朝,卻與往日不太一樣。

滿臉上都寫着傷心的沈太后,蒼老了十歲一般,顫顫巍巍地牽着南猛的手,祖孫兩個,直接一起坐在了御座上!

太子還沒有登基呢!

於尚書抬頭看了一眼,臉上閃過疑惑。

旁人他還不敢說,這麼多年來,即便是在沈太后唯一的女兒靜宜長公主的事情上,他都沒見過這位巾幗英雄失掉過分寸,更別提這麼授人以柄的情形了。

所以,今天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嗎?

緊接着,他便看見息王和蓮王走上了御階,一左一右,站在了御座兩側。

於尚書的眼睛眯了起來。

是,今天有大事。

“大事當頭時,於伯父請一定記得,只看太后娘娘,哪怕她老人家被抓被綁被要挾,甚至被關起來,您也一定也只看太后娘娘。”

他想起來佟守端臨走時,曾經偷偷來見過自家那個傻兒子一次,自己堵住了小兄弟倆,卻被佟守端極為鄭重地交待了兩句話。上頭那便是第一句。

他的念頭未了,那邊御史台已經迫不及待地跳了幾個人出來,滔滔不絕地開始提及西齊、南越使團打聽的事情,以及京城中開始甚囂塵上的那個流言:離珠郡主,便是妖星長公主。

沈太后緊緊地摟着南猛,冷冷地看着下頭的眾人。

“你們等一等。”羅相慢慢地踱了出來,站定了,轉身,臉色沉沉地看着口沫橫飛的幾個人,“你們今天夾七夾八,詞不達意,到底也沒說清楚,你們究竟是想做什麼?彈劾的,究竟是離珠郡主,還是太后娘娘?”

一殿啞然。

其實,所有站出來說話的人,隱隱所指,都是沈太后。

可是,今天,坐在御座上的是沈太后,和尚未登基的太子。

這是一個更該彈劾的動作。

明目張胆地將所有彈劾都引向自己的動作。

沈太后正在把離珠郡主掩在自己的身後,且,她還拉上了太子,擋在了最前面。

這種情況之下,反而沒有人敢正面硬剛,說他們就是想要彈劾沈太后。

羅相終於放出了自己為相二十餘載的氣勢,用淡淡疑問的目光,挨個兒看了過去:“你?你?還是你?出來,回答本相的問題。”

數十年來,這還是頭一回在朝堂之上,聽見羅老頭兒用這種方式正面逼問其他人。

與此同時,曹相皮笑肉不笑地也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羅相身邊,雙手負後,一個一個地,跟着他看過去。

最先頂不住的人,後退了半步,咽了一口吐沫,結巴了一下,方硬撐着說了出來:“我等,我等自然是彈劾離珠郡主的……”

“離珠郡主。”羅相和曹相同時跟着重複了一句,然後同時將雙手都揣進了袖子里,同時冷笑一聲,同時退了開去,各自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一言不發。

眾人都愣怔的時候,一個冷漠蒼老的聲音從上首傳了下來:“你們彈劾她什麼?說她是流言中所說的哀家的那個孽障?還是說,她之前做的事情,都是錯的?”

說話的人,都語塞了。

“那太后可能讓臣等見一見終生避居小蓬萊的靜宜長公主?”有人說了第一句話,便有人奓着膽子上前說第二句。

緊接着,剛才說話的御史們,七嘴八舌,漸漸聲高:“既然離珠郡主問心無愧,何不請出來跟我們見上一面?難道她還擔心有人曾經見過長公主不成?!”

“來人!傳離珠過來!”沈太后氣得滿臉的皺紋都在顫抖,聲音幾乎都要破了。

南猛仰頭看看她,又看看那些站在朝中的御史,臉上露出疑惑。

“太子,怎麼了?”蓮王上前,輕軟着聲音,低低問道。

南猛脆脆的聲音,頭一迴響徹朝堂:“他們是誰?是大夏的臣子嗎?為什麼要欺負離珠姑姑?為什麼要氣哭皇祖母?他們是不是不想讓我繼承我父皇的江山?不然為什麼要把最疼我的兩個人從我身邊趕走?”

一番話嚇得幾個御史臉色蒼白,撲通撲通跪倒了一片:“殿下!臣等絕沒有這個心思!”

沈沉進來的時候,恰好看見御階下跪着的眾人在嗚嗚假哭,不由得一挑眉,臉上的表情便格外滑稽。

於是,瞥見了她的表情的御史們,心頭重又惱怒起來,便有人一骨碌爬了起來,恨恨地看着沈沉,喝道:“你到底是何人?妖孽!”

“她便是我女兒,怎麼樣?!”沈太后伸了手出去。

沈沉下意識地大步向前,幾步便跨上了御階,站在了沈太后身邊,接住了她的手。

“大膽!你如何敢上御階?敢站在御座之前!?”一個御史高聲喝道。

“她若是我親姑姑,便站在這裡,又能如何?”南猛睜着一雙乾淨的眼睛,疑惑地看着那個人。

“太子殿下,若她真是那位妖星長公主,那臣等請命,將她處置了!”那御史惡狠狠地瞪着沈沉,幾乎想要把她一口水吞了一般!

“怎麼處置?燒死嗎?”南猛靜靜地看着他。

御史們怔住,騷動片刻,互相看看,面目猙獰:“有何不可?”

“我認得的,她一開始是我離珠姑姑。她是我離珠姑姑時,一樁樁一件件你們都說她雖為女子,但功不可沒,當為舉世女子楷模。

“可是現在你們非說她不是我離珠姑姑,而是靜宜姑姑,我們說不是靜宜姑姑,你們又不信。

“那就依你們的意思,她就是靜宜姑姑,然後她的一切所作所為就成了包藏禍心了,就都是假的,都是錯的了?

“那要怎樣你們才會說好?像韓震那樣?還是像寧王那樣?那時候怎麼沒聽你們說要把他們二人燒死?”

南猛平平靜靜地說著,一點磕巴都沒打。卻將底下一眾的御史都打蒙了。

“好孩子。”沈太后抱着南猛,淚如泉湧,痛哭失聲。

眾臣都沉默下去。

然後,就聽見沈太后在哭泣中,清晰說道:“請太子下令,冊封離珠郡主,為大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