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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煜城步履從容地從火輪上走下。一身裁剪得體的暗紅色格子套裝,搭配着黑色的高跟鞋。頸上是一條細細的金項鏈,正中墜着一粒不大的鑽石。一頭黑色的長髮一絲不苟地挽在腦後,露出如面孔一般白皙的精巧的耳朵。

這艘客輪從美國駛出,旅客卻形形色色,除了美國人和中國人,還有法國人、英國人還有流亡的猶太人。容貌出眾而孤身上路的商煜城,引得不少人暗自打主意,可不知為何,卻偏安安穩穩到了上海。

商煜城抬頭看了一眼天色,儘管天氣極熱,可是似乎隱隱有下雨的前兆。她摘下墨鏡,往前面望去。

“讓一讓——讓一讓”!一聲粗魯而不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商煜城忙避到一旁,這才回頭看去,一隊抬着箱子的短打漢子一邊疾步往前走着,一邊大聲呼喝,讓方才下船的旅客紛紛避讓起來。

“哎呀!”一聲女人的尖叫聲吸引了眾人的注意。

原來一個抬着箱子的大漢腳下一個趔趄,箱子一晃,碩大的箱子猛地撞在一個女子的肩膀上,那個女人一個趔趄向前倒去。

突然從旁邊閃出一個人影來,猛地扶住那個堪堪倒地的女人。

商煜城站在幾步以外,正好目睹了這一幕,她不由替這個女人鬆了一口氣,抬頭看了那救美的人一眼。

“姐,你沒事吧?”

明明是一句關心的話,可生生地被人說出了調戲的味道。商煜城看着那救人的先生帶着笑意的英俊的臉,和那被救下的女人獃滯又忽而羞澀起來的面孔,忍不住搖搖頭,轉身走開。

“煜城!煜城!”

隨着急切的喚聲,一個大約二十五、六歲左右的年輕男人匆匆朝商煜城走過來,而海關檢查行李的黑瘦漢子扭頭看見那年輕男人,忙帶着恭敬的笑將商煜城的行李箱子仔仔細細地合上,遞給商煜城。

“原來姐是陸少爺的朋友,那就不必檢查了。”黑瘦漢子一笑,露出潔白卻碩大的牙齒,顯得很是滑稽。

商煜城淺淺一笑,接過箱子。還未等拿穩已被陸景程拿在手裡,他一手拿着箱子,另一手就牽住商煜城的手腕。

商煜城站住腳步,微微仰頭看着面前的英俊男人。白襯衫的領口微微敞開,襯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間,露出麥色的皮膚,眼神柔和而歡快,鼻樑高挺,嘴唇帶着毫不掩飾的興奮笑意。

商煜城嘴邊也掛上一抹笑,往前走了一步,便落入了對面熱情的男人懷裡。

“你終於回來了。”年輕男人抱住商煜城,難掩激動的表情,聲音卻充滿了柔情。

商煜城微微笑了笑,“我當然要回來。你回國的時候我答應了你的,對不對?”

年輕男人露出一絲感動的神色,卻很快調整成微笑,“辛苦你了!走吧,我們回家。”

商煜城點點頭,任由他牽着自己的手,很快上了車離開。

陸景程的父親陸作元,創辦了上海著名的匯金百貨公司。一年前陸作元突患重病,陸景程告別在美國相識、相戀一年的女友商煜城回到上海,自此之後,匯金百貨公司總經理一職便由其長兄陸景鵬擔任。陸景程回國時,正式向商煜城求了婚。

商煜城安安靜靜地坐在副駕上,右手輕輕撥弄着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不知在想些什麼。

陸景程握了握商煜城的手,“怎麼,緊張了?放心吧,我爸媽一定會喜歡你的。”

商煜城笑了笑,“我只是羨慕你有這麼多親人陪在你身邊。如果我的父母親還在世,也一定會很喜歡你。”

陸景程有些心疼地看着未婚妻,眼神溫柔,“我如今就是你的親人,你不會不要吧?”他笑着說,“以後我們多生幾個孩子,熱熱鬧鬧地陪你。”

商煜城笑着白他一眼,“陪我?讓孩子來陪我,你做什麼?”

陸景程見商煜城似乎開心了些,繼續笑着說:“我當然是鞍前馬後地伺候少奶奶您了,只要你肯答應。”

商煜城嗔笑一聲,反手握了握陸景程的手,“好了,專心開車吧。”

陸家一早得到陸景程女友要來的消息,一家人早早便趕了回來,準備在晚飯時與商煜城見面。陸景程的父親陸作元如今便在家休養,平日里以收藏古董為樂。母親安玉芬自便生活在上海,地地道道的名門太太做派,雖享受着洋房的便利,卻到底有些舊式女人的習慣,每日聽戲打牌、過得倒也安閑。

陸景鵬待在書房裡,點上一支香煙長長吸了一口,微微閉上眼睛。書房的門輕輕響了一聲,陸景鵬睜開眼睛看了一眼來人,面無表情地開口問道:“怎麼了?”

來人是陸景鵬新婚半年的妻子趙一霖。

趙一霖的父親是一家銀行的老闆,叫做趙銘。趙銘做着銀行的生意,凡事都講求投資回報,女兒的婚事也是一樣,兩人從相識到結婚不過三個月的時間,地地道道的家族聯姻。

趙一霖是個乖巧文靜的女人,沒有富家姐的驕縱任性、揮金如土,也沒有上海洋派女人的時髦和功利。事實上,她從就是學習不突出、容貌不突出、行為舉止更加不突出。嫁給陸景鵬,也好像是一件不需要她做決定的事。

“沒什麼,聽說你回來了就來找你。”趙一霖柔聲答了一句,伸手撫了撫素色旗袍上並不存在的皺褶,“聽說商姐馬上就要到了,我們下樓吧。”

陸景鵬皺了皺眉頭,冷冷道:“她來她的,我已經放下公司的事趕回來陪同吃飯了,難道還要讓我列隊歡迎嗎?”他看了一眼趙一霖,“就算她是王后,也得看她看上的人是不是王子吧?”

趙一霖就算再遲鈍,也察覺到丈夫的不悅,她猶豫了一下,“公司的事情當然重要,可是景程的女朋友第一次上門,這也是不得已的禮數,你就忍耐一下吧。”

“好了好了。”陸景鵬不耐煩地站起身,將手裡燃燒了一半的煙使勁捻滅在煙灰缸里,大步出了書房。

飛馳的汽車駛進一個鐵制欄杆雕花大門,繞過漂亮的美式大花園,商煜城看見近到眼前的陸家別墅,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身體。

商煜城有一瞬間的失神。

耳邊響起自己刺耳的尖叫和呼救聲,卻陌生得不像自己的聲音。

一雙有力的手按住她的喉嚨,那恐懼的窒息,似乎直擊心臟,又一層一層滲入到皮肉里,讓她瘋狂地掙扎着,直到徹底失去意識。

“煜城!”

商煜城猛地回過神來,抱歉地笑笑。這才發現陸景程已經把車開到了車庫裡,幫她拿了包,準備要下車的樣子。

“都到了門口了,又發什麼呆?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陸景程笑着說了一句,“下車!”

商煜城點點頭,下了車。

陸景程看看神情已然平靜的商煜城,體貼地牽起她的手,往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