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以靈力為燃料的天生靈火，在冰冷的海底也總有那麼幾分受克制，加上蘇蕊兒不過是築基小圓滿，在海底的壓強下，出劍速度慢了不只一點點，落到靈葭眼裡就跟卡了幀似的。

直到劍尖逼近咽喉，面前的小女孩依舊噙着那抹不屑鄙夷的笑望着自己，就在蘇蕊兒覺得快要得手的時候，眼前虛影一晃，目標消失了。

她來不及收力，身形趔趄着向前撲了些許，隨即感覺臀上被人踹了一腳，失去重心摔倒在地，糊了一臉的爛泥。

蘇蕊兒與徐栗不同，雖然修為不高，但她出身尊貴，且師從以占卜聞名天下的乩草閣，因此從小便在眾星拱月下長大，何時被人如此羞辱過，當即大怒，長劍上火光大盛，回身便是一刺。

可惜同樣落了空。

靈葭總是在她堪堪要刺中的時候，才不疾不徐地閃躲開來，也不反擊，戲耍的意味再顯而易見不過。

徐栗看着這出鬧劇，無奈地道：“別打了，蘇師妹，小仙子，請聽在下一言可好？”

打架的兩人誰都沒理他，倒是身後的吳綠兒小跑上來，不滿地咕噥道：“師兄，你快去幫師姐啊！那個死丫頭搶了師父的東西，咱們搶回來天經地義，何必同她多說！”

“師妹此言差矣，”徐栗神情肅穆道，“此物乃這隻死去妖獸身上掉落，哪怕師叔數十年前途徑此地時，曾與其失之交臂，可殺了它的終究是這位小仙子，此物理應屬於她。”

吳綠兒何嘗不懂這個道理，只是新仇舊怨一再疊加，到底咽不下這口氣，跺腳道：“她還不是從人家妖獸身上搶來的，那我們搶她的，又有什麼不對？”

“這……”這簡直是強詞奪理嘛！徐栗一個頭兩個大，都說女人瘋起來不講理，他是越來越有感觸了。

“師兄不肯幫忙，那綠兒上！”吳綠兒氣呼呼地瞪他一眼，袖底白練如靈蛇盤繞而出，加入戰場。

即便是二對一，靈葭也完全沒有落入下風，反而揚起甜甜的笑道：“說的不錯，這世間之物不就是搶來搶去的么？既然你們早有心理準備，自己撞到我刀口上來，到時發生任何事，千萬記得都是你們自找的呀。”

她說罷，身形突然消失，師兄妹三人面色齊齊一愣。

“哪去了？”吳綠兒警惕地向蘇蕊兒靠近一步，“莫非嚇跑了？”

“應該沒有，”蘇蕊兒鎮靜道，“這裡四處充斥着海水，她每動一下都會引起水流波動，而方才我並沒有感覺到向外的波動。師兄，你呢？”

徐栗凝重地搖搖頭。

何止沒有向外的，向四面八方的都沒有，她就是……憑空消失了。

雖然心底極不想與靈葭為敵，可師叔的命令同樣重要，此戰避無可避，只得拔劍護在身前，叮囑道：“二位師妹小心，許是施了障眼法，不要用眼睛，用神識來感知。”

蘇蕊兒依言闔上雙目，神識在這方廣闊的洞穴遊走，片刻後，陡然睜開眼睛，回身，向右後方猛的刺出一劍。

手中切實傳來刺中皮肉的聲音，蘇蕊兒大喜，劍尖往前推了一分，靈火從對方傷口處鑽入，慘叫聲頓時響徹整個洞穴。

蘇蕊兒臉上掛着暢快的笑意，冷哼一聲：“不過如此。”

竟然，真的刺中了……徐栗神色複雜地看着這一幕，小小的女孩子被長劍洞穿，鮮血隨着海水暈染開來，妖嬈艷麗如盛放的曼珠沙華。

“師、師姐……”那女孩子口中吐出這兩個字。

徐栗心底咯噔一下，揮袖將蘇蕊兒掀開，衝進那團血霧中，撈住緩緩仰浮在水中的女孩子。

“師兄……”

女孩子嘴角湧出一大口血來，臉龐身形逐漸扭曲變幻，呈現出吳綠兒的五官來。

“綠兒？”蘇蕊兒哆嗦着嘴唇，似乎不敢相信。

徐栗沉着臉，將一枚回春丸塞進吳綠兒口中，雖然身在冰冷的海底，徐栗卻覺得她的皮膚滾燙得厲害，忙用靈力檢視，發現她的經脈從傷口處開始，被紅色的火焰寸寸輻射蠶食，儼然已經救不活了。

吳綠兒瞪着眼睛，喉中發出“嗬嗬”的聲音，很快便沒了氣息。

“師兄，那不是綠兒，對不對？”蘇蕊兒滿懷期望地拉住徐栗的衣衫。

徐栗鬆開吳綠兒的屍體，重新將劍握在掌心，大喝道：“蘇師妹，振作一點，我們已經中了幻術，趕快離開此處！”

他拉起蘇蕊兒的手往洞外奔去，可沒走幾步，身後卻傳來一聲桀桀的怪笑。

“師兄，師姐，你們去哪兒？不要綠兒了么？”

徐栗僵了僵，不敢停頓，加快腳步往外跑。

奔跑間蘇蕊兒驚悚地回頭，只見漂浮在血水中的吳綠兒如同木偶般，從膝關節開始，一節一節地直立起來，沖自己露出詭異的笑容。

“師姐，我好疼啊，你不要丟下綠兒，帶綠兒一起走好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蘇蕊兒崩潰地捂住耳朵，尖叫道：“師兄你讓她閉嘴，讓她閉嘴！”

徐栗耳膜突突的疼，用力捏了一下蘇蕊兒的手，大聲道：“蘇師妹！吳師妹已經死了，那只是幻覺，不要聽，不要看！”

蘇蕊兒嗚嗚地哭起來，身後的水流劇烈波動，她聽從徐栗的話堅決不回頭看，可越是不看越腦中越是要想，全身感官都放大了數倍。

直到一股冰涼的氣息拂過耳畔，有什麼東西緊緊貼附在背上，蘇蕊兒才流着眼淚，抽噎道：“師兄，師兄你幫我看一下，我感覺背上有東西……”

徐栗聞言轉頭，只見吳綠兒四肢緊緊纏繞在蘇蕊兒背後，髮髻不知何時散亂，烏黑的髮絲海藻般飄蕩開來，臉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向蘇蕊兒白嫩的脖子慢慢張開嘴。

徐栗果斷地甩手，似乎想把蘇蕊兒的甩開，可他如今是蘇蕊兒唯一的救命稻草，對方如何肯放過他，察覺他的意圖，狠命將二人十指扣得愈發緊了。

“師妹，對不住了！”徐栗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懼，毫不猶豫地舉劍，朝着蘇蕊兒的手腕劈下。

失去這個活累贅，徐栗驟然提速，眨眼便不見了影，只余蘇蕊兒凄厲的慘叫，在身後不住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