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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昳的士兵們正在清理戰場,大國師勾虞亦在屍體中間踱步,時而彎腰察看,時而閉眼,喃喃默念着什麼。

靈葭坐在山頂上,密切關注着勾虞。

若說他在頌念超度,她是絕對不信的。

那模樣,分明是在找什麼東西。

李沐陽早已回了雲浮城,士兵們清理好戰場後紛紛離去,勾虞卻仍在下面打轉,如雪的白袍逐漸染滿血污。

直至午後,勾虞才直起身子,仰頭準確無誤地向靈葭望去,揚起一抹笑。

“林姑娘,回去吧。”

靈葭挑眉,兩口吃掉手裡的果子,直接從山頂往下跳。

一個大活人輕輕盈盈地從那麼高的地方落到眼前,勾虞卻波瀾不驚,從容地翻身上馬,靜靜看着她。

“大國師可真多秘密啊,還是該誇你見多識廣?”靈葭笑嘻嘻道。

勾虞回以一笑,“哪裡比得上林姑娘。”

靈葭吹了聲口哨,羅青雲給她的棕馬從山坡上奔下來,歡快地跑到她面前。

二人並肩往雲浮城的方向而去,靈葭扔了個青色的果子到勾虞懷裡,“大國師忙了一上午,餓了吧。”

勾虞穩穩接住,道了聲謝,毫無顧慮地放到嘴邊咬起來。

靈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好吃嗎?”

“清甜爽口,不知林姑娘從何處尋的這果子?倒是從未見過。”勾虞微笑道。

“樹上唄。”靈葭仰倒在馬背上,曬着太陽,懶洋洋地打起了盹,不再搭理他。

勾虞也不打擾她,靜靜把一個果子吃完,還用帕子把果核包起來收好。

這番表現,還算正常。

這果子是靈葭用幻術變的,而且故意留了破綻,如果勾虞是修真者,吃進嘴裡的那一刻便會發現。

可他把整個果子都吃完了,還留了果核。

然而靈葭心中的懷疑依舊不減,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南詔入侵十日後,西夏果然對大昳北疆發動突襲。好在大將軍陳汝早有防備,西夏在北疆寸步難行,雙方展開了曠日持久的拉鋸戰。

李沐陽以雲浮城為大本營駐紮下來,開始了與南詔的惡戰,將損失的領土逐一收復。

每一次交戰過後,勾虞都會在屍體中間逗留許久,行為雖古怪,但他從未插手過李沐陽的決策,也沒有其他威脅到大昳安危的情況出現,李沐陽只好讓他自便了。

靈葭由太子的謀士變成了國師的跟班,整天跟在勾虞身後轉。

反正她也是“仙人”,跟着一起祈福超度似乎也沒什麼不對。

勾虞也不趕她,大大方方地讓她跟,彷彿篤定她不會干擾到自己似的。

三個月後,西南大部分領土已被收復,南詔節節敗退,損失慘重。

這日,李沐陽正在帳篷里看地圖,親兵忽然來報:“殿下,大國師求見。”

李沐陽身子頓了頓,“讓他進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李沐陽收了地圖正襟危坐,如臨大敵地望着走進來的人。

看到蹦蹦跳跳跟在勾虞後邊的靈葭,李沐陽悄悄舒了口氣,隨即又有些苦惱。

有靈葭在固然讓他安心,可事成之後人家要是走了,自己大概要花上一段時間才能適應了。

“大國師有事?”李沐陽淡淡道。

勾虞笑了笑,“太子殿下能征善戰,南詔想必快要降了吧。”

“不可輕敵。”李沐陽高冷道。

“勾虞欲回雲浮城舉辦一場祭天大典,告慰將士們的在天之靈,同時也為逃過此劫的百姓祈福,殿下以為如何?”

李沐陽蹙眉,餘光瞄向靈葭,見她點了頭,這才說道:“大國師盡心為百姓着想,孤自然同意。”

“多謝殿下。”勾虞欠了欠身。

“不必多禮。孤會選調一百名無法上戰場的傷兵協助你做準備,需要什麼直說便可。”

這便有點監視警告的意味了,勾虞卻恍若不知,面色平靜地退出帳篷,開始着手準備祭天大典。

既是祭天,自然要有祭品,周邊百姓剛剛經歷了國破家亡,如何拿得出祭品。

勾虞便用紙畫了符,寫上豬牛羊等字眼,用以代替活牲。

此舉倒是獲得了民眾的好感,畢竟人在絕望之時,對給予自己希望和祝福的人——不論好人或壞人,都會很容易產生依賴心理。

祭天大典舉辦當日,全城百姓紛紛湧來觀看,將寬闊的會場擠得水泄不通。

靈葭選了一處視野良好的屋頂遠觀,看着底下的眾生百態,忽然有種感覺。

真的很像一群螻蟻。

吉時一到,勾虞步履緩慢地走上高台。

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祭典禮服,寬袍廣袖,長長的衣擺拖曳在身後,似化不開的謎,也似夜深人靜時的噩夢。

在場觀禮的足有上萬人,前一刻嘈雜聲震天,此時卻不知不覺安靜了下來,鴉雀無聲。

靈葭耳中可以清晰地聽見,那衣擺在木地板上摩挲的聲音。

勾虞走到祭台中央,滿目虔誠地跪下去,望一眼天空便磕一個響頭,這般足足磕了九個,才站起身,拿起火摺子,點燃火盆里寫滿字的紙符。

火光將空氣扭曲,眾人看不清勾虞此時的表情,目光像被那濃煙吸住,緩緩上升,直入雲中。

出神之際,耳中忽然聽見一聲悠長的嘆息,彷彿來自天空,那麼遙遠,但又那麼清晰。

勾虞執起一把木劍,動作輕緩地舞動起來,口中用不知名的語言,清聲吟唱着不知名的調子,聲音冗長空靈,直達天際,直入人心。

明明一句都聽不懂,可是人人都聽得如痴如醉,一切創傷在這歌聲中均被一一撫平。

這麼唱着、舞着將近有一刻鐘,靈葭忽然感覺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極輕極淡極柔,正向著這個方向,疾馳而來。

靈葭面色一變,立刻放出神識去捕捉,可未等她看清楚,那氣息卻又拐了個彎,似乎受到什麼驚嚇,倉皇而逃。

就在此時,高台上的勾虞神色陡然一厲,木劍朝前猛然揮去,鋒利的氣刃眨眼便將站在前排觀禮的人,攔腰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