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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的朔陽,飄滿了清幽幽桂花香。

如雨後春筍般,朔陽街頭的人流驟然間多了起來,變得極為熱鬧,大大小小的客棧幾乎都是人滿為患,許多衣衫破舊的人索性三五結群在街頭打起了地鋪,好在八月的天氣不冷不熱,正好宜人。

馬車被堵在東大街口停駐不前,掀起車簾,黎君透過車窗皺眉看着廣場上潮水般的車馬人流。

“......”車夫秦鍾早已跳下車轅,滿頭大汗地拽着馬韁繩,生怕馬踢到行人,“前面人太多,馬車走不動......”

“奴才下去看看幫着趕車......”坐在對面的秦健也正扶着車窗帘,皺眉看着車外擁擠不堪的人流。

“不用......”黎君一合扇子,“我們走......”

“天香樓離這兒還有很遠呢......”見黎君要棄車步行,秦健忙出聲阻止,“這裡人多嘈雜,仔細擠着,這條路前面就是斗香大會會場,人太多,奴才先下去看看能不能讓秦鐘調轉車頭,換一條路......”

說了半天,沒聽到聲音,秦健猛抬起頭,車裡哪裡有他家的影子?

忙又回過頭一把推開車門,白衣飄飄,手執摺扇,黎君不知時候已經站在馬車邊。

“......下來了也不說一聲。”秦健抱怨着跳下車。

“......鍾兒把馬車趕回天香樓”頭也沒回,黎君兩眼看着不遠處用新竹搭起的五丈見方鋪了猩紅地毯的斗香會場,“然後找我......”

“......不回天香樓用飯?”秦鍾抬頭看看天,“鏢掌柜還等着您呢......”

“就海昇客棧吧......”黎君一眼瞧見前面招牌林立中獨樹一幟的海昇客棧,“告訴黎鏢,我用了午飯再......”又喃喃道,“從沒參加過朔陽的斗香會,想不道會這麼熱鬧,竟勝過安康三年一度的大香會......”

“那是......”秦健兩步來到黎君身邊,伸手幫他遮擋着擁擠的行人,“參加安康大香會的都是香界名流,哪像這裡,三教九流的,啥人都有,哪怕你是個要飯的,只要有手藝,就可以報名參加......”指着會場前鬧哄哄的報名處,“您瞧,那不就有個花子去報名嗎,咦......”他忽然住了嘴。

眨眨眼,再眨眨眼,他瞬不瞬地看着報名處那個衣衫襤褸的小姑娘。

“走吧......”掃了他一眼,黎君轉身就走。

“,您再幫着看看,奴才是不是眼花了......”秦健一把抓住他,指着前面,“奴才瞅着那個襤褸的小姑娘很像阿秋......”

“......誰?”黎君驀然轉過身。

“在平城遇見的那個白姑娘......”秦健揉揉眼睛。

注目良久,黎君啞然失笑,“......她可真有能耐,身揣百萬,也能把變成這樣。”

“......真的是她?”秦健愕地大叫起來,“她有一百多萬啊,還穿得這麼窮酸?”瞧見行人紛紛回頭,秦健臉紅了紅,壓低了聲音,“,你說她是不是裝窮酸裝上了癮?”任誰也不有人能一年就揮霍掉百萬兩銀子。

就算能,也不至於窮得連件像樣的衣服也沒有

沒聽見回應,秦健扭過頭,黎君正帶笑地看着前面,也轉過頭去,正瞧見那個負責報名的小吏使勁晃着頭,滿臉不耐地朝穆婉秋揮手,“咦,奴才瞧着那人好似不收她的銀子,不讓她報名?”

“去......”黎君用摺扇點點秦健的頭,“讓谷大師收了她。”頓了頓,緩緩說道,“務必把她帶去大業黎家旗下......”

“哎,奴才這就去......”秦健應了一聲,貓腰擠進了人群,又猛伸出頭來,“您......”

“我在前面等你......”黎君用扇子指指前面。

“奴才了,您可千萬別走遠了......”說著話,秦健一貓身,已不見了人影。

“去,去,去......”負責報名的青衣小吏不耐地朝穆婉秋揮着手,“告訴你不行就是不行,快走快走,你沒見後面還有一堆人等着報名呢......”

“求求這位大哥,您就通融一下吧......”穆婉秋滿頭大汗地抓着一袋銅錢,“我天不亮就來排隊了,就差一百文錢......”

原本她有銀子的,可自那日被姚武等人驅逐,半個多月,不敢住鎖子家,一般客棧又都不敢收她,不得已,穆婉秋住進了殷會長開的價格昂貴的芙蓉香客棧,裡面最便宜的房間每天也要六百文錢,加上吃喝,熬到今天結了帳出來,她手裡就剩下九百文錢了,原以為報名很簡單,一早就來排隊了,不想等開始報名才,參賽竟還要交一兩銀子的報名費。

“不行就是不行,我說了多少遍了”青衣小吏又不耐地揮揮手,朝後面喊,“下一個......”

“就一百文錢,求求您再通融......”

“......通融通融,誰通融我?”青衣小吏一瞪眼,“交不上差,那一百文錢我給你掏”語氣緩了緩,“有站這兒磨牙的功夫,你還不如趕緊籌錢......”又朝她身後招招手,“下一個......”

看着手裡可憐巴巴的九百文錢,穆婉秋倔強地站在那兒不動彈。

“我說小姑娘,你快走吧,再四處借借......”後面的人好心地勸着,不客氣地把她擠到了一邊。

“......叫什名字?”青衣小吏又低了頭例行公事地問起來。

......

回頭看看身後的人一個一個地報完名喜滋滋地擠出來,穆婉秋嘆息一聲,邁着沉重的腳步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嘴裡喃喃自語,“早報名要這麼多錢,我昨晚搬出來住在大街上就好了......一百文錢,我上哪兒去找?”

三妮兒每月的工錢都交給她娘管着,她娘每月只給她十幾文錢的零花,這個月的零花錢三妮兒都如數給了她;鎖子娘才送了鎖子去李記家族裡的私塾,聽說一下就交了一年的雜費,怕是現在也拿不出錢了。

除了她們,朔陽再沒人肯幫她了。

“......要不,我也像這些人似的端着缽子挨家挨戶地討要?”看着前面不遠處一個錦衣朝一個小叫花子手裡的缽子扔了一枚銅錢,穆婉秋昏昏沉沉地想着。

心裡泛起一絲難意。

多大的苦她都能忍受,可讓她這麼拋棄尊嚴沿街乞討,任人吆喝謾罵,她還真有點放不下。

感覺好似有人拽她,穆婉秋抬起頭,“......有人叫你呢。”報名隊伍中一個三十多少的矮胖婦人指着她身後。

穆婉秋一回頭。

“......招呼你好幾聲,聾了?”剛才的青衣小吏朝她招手。

抿了抿唇,穆婉秋沒言語。

“叫你呢,你......”青衣小吏又朝她招招手,皺皺眉,“,你不想報名了?”

“......大哥肯讓我報名了?”穆婉秋精神一震,快步走上去。

“......想報名嗎不跳字。青衣小吏重新上下打量她,語氣甚為客氣,“......這有一份契約,只要你簽了,我就給你報上名。”

“......九百文銀子也行?”穆婉秋睜大了眼,“契約?”

“行”青衣小吏點點頭,扔給她一份契約,“......看。”怕穆婉秋不肯簽,青衣小吏賭她不識字。

不料,接,穆婉秋竟認認真真地看起來。

漸漸地,青衣小吏的額頭滲出了汗。

“......?”穆婉秋喃喃道,“我要是進了前二百名就必須隨東家去大業,還要簽五年的契約?”皺皺眉,“......哪有這好事兒?”抬頭看着青衣小吏,“......這契約上沒寫東家是誰,報酬多少?”

“這......”青衣小吏撓撓頭,他也不知這是回事,是上頭硬拿了這個契約給他,要他務必給這小姑娘簽了。

“......小姑娘,你可別上了當,那都是騙人的”穆婉秋身後已有人喊起來,“你想想,多少人想去大業都去不了,世上哪有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兒......”

“......小姑娘,你醒醒吧,就是掉餡餅也砸不到你頭上”

眾人哈哈一陣大笑。

“......是啊,我就聽說大業有專門招童工的,就這麼把人騙了去,每天飯都不讓吃飽,覺也不讓睡,就是沒黑沒白地幹活,別說五年,一年就累死了......”

“......我也聽說了,小姑娘,你可千萬不能簽啊”

“就是,興許就被賣到ji院里去了”

“......”

賣到ji院?

聽到這話,穆婉秋的心撲通一下提起來。

前世的陰影又浮上心頭。

幹活累她不怕,吃不飽她也不怕,最怕對方是一個逼良為娼的ji院,裡面有個惡煞似的媽媽,恍如前世的春香樓。

不知為,一提到要去大業,她總感覺會被莫名地賣入ji院,重蹈前世的覆轍,一個人的命,不是說改就能改的,這一次,如果不是走投無路,她是死也不會答應去大業的。

“......你想清楚了?”青衣小吏聲音沒了底氣,完不成上頭交辦的差事,怕是他立馬就丟了吃飯的碗。

“嗯......”猶豫片刻,穆婉秋抬頭看着青衣小吏,“這契約中酬金和東家都空着,我心裡不踏實......”語氣甚為中肯,儘管千般不願,可是,如果不能抓住這次機會離開朔陽,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條,“......這位大哥能不能容我加上一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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