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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說完。

蕭莫發現自己的心砰砰地跳了起來。他緊張地看着張綺,因為期待和渴望,手指都有點拘攣......

好一會,他啞聲說道:“好。”這個字一出,他才發現咽幹得厲害。

聽到他說出這個“好”字,低着頭的張綺,唇角無聲地扯了扯。

——順利走出第二步了!

蕭莫痴痴地看了她一陣,才轉過頭去。

繼續欣賞着那漫天的火焰,他輕聲說道:“若是高長恭的護衛不曾拖延,明日午時,他便可以知道你已被燒死的消息。”

說到這裡,他轉過頭瞬也不瞬地看着張綺。見到她絕美的臉上流露出一抹凄然和自嘲,他唇動了動,終是說道:“等他回到晉陽,最快也要二三日。不過陛下對你一直在意,只怕今天晚上便會派人過去。”

蕭莫認真地說道:“不過阿綺放心,所有的痕迹我都已經拭去,不會有任何人發現你還活着。”說到這裡,他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有點失落。

阿綺在齊人面前消聲若跡,豈不是說,他永遠也無法光明正大地擁有她了?

阿綺那般驕傲,她怎麼可能允許自己長期做人的外室?如她這樣的女人,只有名份和對她的敬重,才能留住她的心!才能令她心甘情願,長長久久地跟隨着。不然,他遲早要蹈蘭陵王的後轍。

再說,正如阿綺所說的那樣,這陣子鄴城晉陽中,所有權貴的目光都會盯向他。為了安全計,這幾個月里,他只能把張綺丟在外面。不能去看她,與她頻繁聯繫......

想到這裡。蕭莫蹙起了眉。

張綺卻是不知道他在尋思這個。

她依然抬着頭。靜靜地看着蘭陵王府衝天的火焰,聽着那裡傳來的嘶喊聲。

好一會,張綺低聲說道:“睡吧,夜長夢多。明兒一早就送我出城。”如果不是他推拖,其實昨晚一回到蕭府。就可以出城的。可他似是不願這麼快與她分離,總是不願。

“好。”嘴裡說著好,蕭莫卻還是目不轉睛。如痴如醉的。歡喜地看着張綺。

直過了良久良久,他終於說道:“你累了,去歇息吧。”他轉身還給她一片清凈。

張綺哪裡睡得着?

天剛蒙蒙亮,她便在一個婦人的服侍下梳洗起來。

那婦人給她穿上一套淡藍色的,質地極為普通的,庶民的裳服後。便拿出一些葯末,在她的臉上忙活起來。

不一會。她朝張綺微笑道:“夫人,看看鏡中,滿意否?”她又說道:“以後小婦人便會跟在夫人身側,為婦人梳理裝扮。”

張綺轉過頭,對上一張黃黑的臉。這張臉上,五官還是她的五官,只是那眸子周圍勾畫了幾筆,使得一雙眼尾上翹,波光流動的媚眼,變成了一雙杏眼。甚至,她的鼻旁還添了一顆大大的淚痣。

這面容,還依稀可以看到一分張綺的樣子。

不過只要面對的不是蘭陵王這些人,應付一般人也是足夠了。

其實以她自己的技術,只要材料充足,也可以化妝出這個效果的。看來得多收集一下婦人所用的材料。

當下,張綺咽了一聲。她拿過白緞,把自己的腰身圍了三圈後,又在要蕭莫特製的靴子底再墊上一層布帛。然後三不兩下,把頭髮盤成婦人髮髻,再在髮髻上圍上頭巾。

當她換好裝再次站起時,已是略顯高瘦的一個普通庶民之婦。仔細看,面目雖黑,眼睛雖圓,還透着二分嬌媚。不過那真要仔細看才能看出。

點了點頭,張綺低聲道:“不錯。你出去吧。”

那婦人一走,阿綠便走了過來。她湊近張綺,低聲說道:“阿綺,金子我取回來了。”昨日黃昏出了地道,張綺忙着發獃,蕭莫忙着善後時,婢僕們忙着看住張綺時,阿綠已趁忙溜出尚書府,從那酒樓取來了一千兩金。

阿綠這人生得比張綺壯實,又是干慣苦活的孩子,十**斤的小小金塊放在長袍廣袖的衣裳底,她用一隻手托着,還是托得起的。不過時間不能過久。

張綺點了點頭,她輕聲說道:“好了,我們出去吧。”與她一樣,阿綠也化了妝,同樣墊高了的她,顯得極不起眼,城門大開時,載着張綺的馬車第一時間出了城。因蘭陵王沒有趕回,所有人都還沉浸在張姬已死的消息中,她出城非常容易。

蕭莫送她出來的,是西城門,與建康方向南轅北轍。

離城門五六百里處,另有一座大城北朔州。雖不及晉陽繁華,卻也是齊地重鎮。為了防範突厥、柔然,天保年間,齊帝發夫180萬人築長城,前後共築2000餘里。到得現在,北朔州城可謂是牆高城大,百業繁榮。

在這個城池中,蕭莫早就備好了府第。把張綺安置在這裡,應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算蘭陵王實是不死心,就算陛下也派人四處尋找,尋的也應該是東西兩個方向。在蕭莫想來,只等過了幾個月,齊地的人把張綺忘記後,他便可以過來與她一會了。

蕭莫的人把張綺送入那府第後,便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只留下三十個體形彪悍的護衛,和幾個婢女,十幾個僕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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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陵王再次清醒時,已是正午。

今天是公元561年的十月初三,今年屬於蛇年。張綺實歲十四餘,兔年生人。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遲。都到了十月份了,天上的太陽還高高照着,白晃晃的日頭,照久了人身上還生燙。

無神的空洞地望着屋樑良久。蘭陵王才清醒過來:阿綺死了!她用一把火,**在他的大婚之夜!

她在時。無時無刻不在想着當他的妻子。她曾那麼天真任性地當著權貴們說。她想他娶她。

可他沒有娶她。

然後,她又胡鬧着說,他既要娶他的正妻,她就要嫁她的郎君。

他當然沒有允許。

再然後。她在他面前時,似是認命了。她千依百順。嬌柔婉媚,她會摟着他的脖子,恨恨地咬着他的鼻子。咬過後。又嬌笑着又吻又舔的令得他火起。偶爾,她也會在夜深之時,獃獃地看着窗外。

她會在寒冷時,翻身趴睡在他的胸膛上,也會在睡得迷迷糊糊時,含着淚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突然伸出腳,堅持不懈地要把他踢到床塌底下去。

......

所有的他都想過了。就是沒有想到過,她會選擇死。

是啊,她死了。

他娶了妻,所以她死了!

想到這裡,蘭陵王踉蹌着爬起,不知不覺中,伸手握上了掛在牆上的佩劍。

......這胸口真是太痛太痛了,令他喘息不過來。他現在只想在哪裡劃一道傷口,也許這是唯一可以轉移疼痛的法子。

不知為什麼,從昨日哭過後,他便沒有了淚。

木獃獃地看着劍鞘上的花紋,他又低頭,怔怔地看着自己寬大的手掌,突然覺得這天地間的滿目繁華,實在無趣得很。

就在這時,突然間,外面的天空,漸漸暗了下來。

緊接着,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腳步聲中,還有無數驚恐的,害怕的叫喊聲,“快,快敲鼓!”

“天啊,天狗食日!”

“蒼天,你是要懲罰世人了么?”

“才過幾天清凈日子啊,這天狗就出來了?蒼天不仁,蒼天不仁啊!”

一陣陣聲嘶力竭的痛哭吶喊聲中,房門被人重重撞開,昨晚抵達的方老沖入房中。他一看到握着劍鞘的蘭陵王,嚇得臉色蒼白。當下他朝着蘭陵王一撲,扯着他甩離那佩劍,嘴裡則惶恐地叫道:“長恭,不好了,天狗食日,蒼天要降刑罰了。”

見蘭陵王還渾渾噩噩,方老又急急說道:“文武百官已經全部趕往皇宮,郡王快去吧。去遲了,陛下恐要震怒。”

方老扯着蘭陵王來到院落中,剛把他推上馬車。蘭陵王卻猛然回頭說道:“派出人手,速速前往東南兩方向尋找張姬!”

“尋找張姬?”方老先是一呆,轉眼他便想道:是了,是要尋找,只要在尋找郡王就有了盼望!當下他大聲道:“是,老奴馬上安排!”

隨着天空越來越黑,地面上奔跑的人群已越來越慌亂。每一次天狗食日,都會出現大災變,這種上蒼的刑罰,是躲不開避不了的。

這時刻,便是蕭莫,也沒有心情理會張綺的事了。所有文武百官都忙不迭地趕向皇宮。

他們能夠想象,皇宮中的陛下,會是多麼的慌亂不安:蒼天降罪,任何一個國君都不敢輕忽。

不過多久,太陽便重新出現在空中。只是天狗食日帶來的恐慌,卻久久難消。

慌亂和議論中,一天過去了。

公元561年的十月丙子日,是個讓齊人永遠銘記的日子。這一天,年僅二十七歲的高演出外打獵時,竄出一隻兔子,把他騎的馬驚了,他被掀掉在地上,摔斷了肋骨,從此一病不起......

高演如果不保,齊國皇朝,又將交到誰的手裡?

於是,朝里朝外,開始暗潮湧涌,文武百官,權臣貴女,都被捲入其中,齊國,陷入了一種無形的渦流中。

在高演病危的消息傳入北朔州時,張綺和阿綠正在院落里繡花。

那信使把事情原由說了一遍後,一邊恭敬地//無彈窗無廣告//遞上蕭莫的親筆信,一邊低聲說道:“夫人,如此非常時機,尚書人手不夠,得借走幾個護衛。”生怕張綺不安,那信使又道:“尚書說了,只是暫借,馬上便會歸還。夫人千萬不要緊張。”

聽到這句話,張綺抬起頭來,溫婉地回道:“蕭郎的意思妾身明白。閣下把那三十個護衛都帶走吧。關健時刻,千萬不能因為我一個婦人,誤了大事。”

說這話時,張綺心跳有點快,這是第三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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