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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

他回來的這些日子,一直一個人住在這兒,林玉安住在榮禧居,遠遠的,一直也沒有回來過,今兒一睜開眼,他卻聽見屋裡有一道均勻的呼吸聲。

偏頭看過去,林玉安正合衣偏着頭趴在床邊,睡得正香。

魑風聽見屋裡的動靜,正要問余嘉是否要起身了,就看見余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頭靜靜的看着林玉安。

挺翹的小鼻子,薄厚得宜的桃心唇,杏眸微微闔着,嘴角還帶着幾分若有若無的弧度,鵝蛋臉上已經沒有了初見她時嬌憨的嬰兒肥,昨日的髮髻鬆了,烏髮如同錦緞一般披散在肩頭。

她到底還只是個少女,自己卻已經快要油盡燈枯,永久辭世了。

余嘉眼底的蒼涼如同大漠里最後一道太陽餘暉,落在林玉安恬靜的睡顏上。

“咳!”余嘉努力也沒有忍住的輕咳了一聲,林玉安嘴角微微的動了動,像一隻小貓似的慵懶的支起上半身,緩緩的睜開了眸子,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醒了?”

余嘉的聲音如同春風過境,林玉安動作一頓,心底盪過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嗯,醒了,你餓了嗎,我去看看廚房熬的粥好了沒有。”

林玉安說著就要起身,余嘉卻柔柔的勾起唇角,拉着她的手讓她在床沿坐下。

“不急,先喝點水吧。”

林玉安剛才還不覺得,這會兒忽然感覺到昨天墊着下巴的那條手酸疼的像是要斷掉一般,忍不住呲牙咧嘴的模樣卻讓余嘉不禁笑出聲來。

“疼嗎?”他說著就伸手在她的胳膊處力道很輕的揉了起來,林玉安心底不由的柔軟下來。

自古就是夫為妻綱,丈夫都是一家之主,無上的威嚴,哪裡有丈夫願意卑躬屈膝的給妻子做這些事。

林玉安想到這裡,嘴角不由綻放出一朵甜甜的笑容。

“好啦,我不疼了,我去看看粥好了沒有。”

余嘉見狀也不再攔着她,笑容溫和的看着她面色泛紅的跑了出去。

“主子,段先生說下午會過來。”

魑風說完,余嘉的神色就凝重起來,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抬頭問魑風:“昨日我發作,夫人可有問過什麼?”

魑風搖搖頭,“夫人提過,但是屬下沒有同她說,想必主子心底自有較量。”

“那便好。”

余嘉鬆了一口氣,不知道為何,他不願意讓林玉安知道他的身體狀況。

窗外天氣陰沉,往日里還能聽見秋蟬的聲音,這兩日就已經聽不到了,斑竹帘子也換成了擋風用的厚絨帘子,隔着糊着高麗紙的窗戶,可以聽見窗外南竹林在風裡枝葉搖動的聲音,樹梢有時會拂過房頂,留下悉悉索索的聲音,聽着讓人心裡酥酥麻麻的。

余嘉心頭有種擔心,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等到來年候鳥再次飛回來。

“我昨晚吩咐廚房熬的雞肉粥,放涼了一會兒,這會兒可以直接吃了。”

隨着腳步聲,林玉安的聲音也傳了進來,她端着黑漆描金海棠紋的食案,從下人撩起的門帘後微微躬身鑽了進來。

余嘉很喜歡被她照顧的感覺,那種喜歡說不清道不明,就是每次看見她為他着急,體貼,關心的時候,余嘉就覺得自己對她而言很重要,心底也踏實了許多。

林玉安把汝窯大紅梨花繪的瓷碗遞給余嘉,余嘉卻低着頭,不伸手去接,也不說話,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子。

林玉安不知道余嘉在幹什麼,躬身湊上去看,余嘉瞧見機會,動作飛快的在她的唇上啜了一口,難得的撒嬌道:“要你喂。”

林玉安臉色倏的紅的像煮熟了的螃蟹,赧然的咬了咬唇,耐着性子輕輕的攪拌着碗里冒着香氣的雞肉粥,舀了一勺子送到余嘉的嘴邊。

余嘉這才心滿意足的張嘴吃了起來,可等到下一勺,余嘉又鬧着不吃了,讓林玉安吃,林玉安雖然覺得心裡怪怪的,從未見過余嘉這副樣子,可心裡卻暖暖的,從未有過的滿足,也不嫌棄,就着勺子也陪着余嘉吃。

兩個人你一勺我一勺,一碗粥很快就見了底,余嘉已經差不多飽了,卻又央着林玉安要了一碗粥。

等吃了早飯,余嘉忽然問道:“府里的桂花可開了,今兒天也不熱了,我陪你去園子里走走吧。”

林玉安的目光一滯,反應過來又低頭斂了斂神色,“桂花都臨到謝了,這都要入冬了。”

余嘉裝作不在意的笑了笑,心底卻升起深深的遺憾。

南雨把屋裡的碗收了出去,交給了廚房管洗刷的婆子,又才轉身回去。

林玉安昨日淋了雨,還沒有洗漱,覺得身上黏糊糊的,加上一日沒有看看兩個孩子了,準備起身回榮禧居收拾一下,再去看看嘟嘟和團團。

“你要去哪兒?”

看見林玉安起身整理衣服上的褶子,像是要出去的樣子,余嘉忽然聲音急切的問道。

林玉安哪兒會想到余嘉有這麼大的反應,嚇得愣了愣,這才道:“我回去洗漱一下,這樣子出去會被笑話的。”

余嘉認真的上下打量了林玉安一眼,面色嚴肅道:“很好看,沒人敢笑你。”

林玉安啼笑皆非,只覺得今天的余嘉真的是孩子心性,很是黏着她。

“髒兮兮的,我自個兒都嫌棄。”

“那你就在南園洗。”

他的聲音像是命令,又像是請求,林玉安望着他眼巴巴的樣子,也不忍心說出拒絕的話,只好讓南雨回去讓許媽媽把孩子們帶過來,還有她日常換洗的衣裳也拿過來。

余嘉這才罷休。

“對了,兩個孩子還沒有正名,團團和嘟嘟都是乳名,你給倆孩子取個名字吧。”

林玉安話音剛落,余嘉就獻寶似的從床頭的雕花如意雲紋的小箱子里拿了兩張紙出來,“那日我回府就給孩子們取了名字,只是一直沒有拿給你看。”

林玉安好奇的打開折起的紙,第一張上面用英氣十足的筆風寫着三個字,“餘明晟”,另一張紙上則只寫着兩個字,“余姝”。

都是好名字,林玉安很喜歡,也很高興。

這是孩子的父親給他們取得名字,裡面是余嘉對兩個孩子的重視和喜愛。

忽然間,林玉安的手微微一抖,問余嘉道:“月小娘的肚子里那個孩子,你準備給他取個什麼名字?”

余嘉的笑容漸漸凝滯,對林玉安道:“等那孩子出生了,就把月小娘送走吧,能做的我也已經做了。”

“送走?”林玉安驚愕,“孩子怎麼辦,到底是她生的,別人帶着,總歸沒有親娘妥當。”

余嘉這才說出了一件隱瞞很久的事:“其實月詩蘭和我是清清白白的,她有心上人,而我當初也只是為了讓你吃味,這才把她帶回來。她同別人無媒苟合,珠胎暗結,自己也應該明白,那個孩子怎麼來的,我也不想多問了,到時候把她送走,打發些銀子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