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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宅子是御賜的,所以不敢輕易改變格局。”容七奶奶料着林謹容三轉兩轉,轉到一處暖亭前,指着亭子前方為數不多的幾株開得正好的臘梅笑道:“若是有雪,看着倒也有幾分意思,奈何這雪偏和我作對,前日發帖子的時候還在下,待我發完帖子,它便住了。”

林謹容明白她的意思,其實就是間接地告訴自己,這學士府其實偏小,這梅花也沒什麼看頭,不過就是一群無聊的女人想借個由頭找個樂子罷了。

當下微微一笑,道:“境由心生,若是那個人,三分的美便可看出十分,若不是那個人,十分的美也不過只有三分。”

“是這個意思。”容七奶奶不lu聲色地打量了林謹容一番,引着她進了暖亭:“裡頭兩個都是我的手帕交,都不是刻薄的人,你只管放自在些。”

話音未落,就見銅炭盆邊站起兩個盛裝麗人來,都是二十歲上下的樣子,一個圓臉大眼,櫻桃小口,一個細眉鳳眼,嘴豐潤,臉上都含着淺淺的笑意,帶了幾分考量上下打量林謹容。

容七奶奶一一介紹給林謹容認識:“圓臉的這個是許二杏娘,鳳眼的這個是趙五瓊娘。”卻不曾與林謹容說她們的夫家是誰,丈夫又是誰。

林謹容也知趣地不去問,只不卑不亢地與她們行禮相見,又因見她們都只稱閨名,便也報了自個兒的排行併名字。

許杏娘與趙瓊娘見她大着肚子,當然不會受她的禮,忙忙地扶住了,給媯‘尋了個舒服溫暖的地兒,安置她坐下:“都是女人,曉得你吃力,何必如此見外?”

許杏娘快言快語:“容娘,聽說你字寫得極好的?”這容娘,便稱的是林謹容了。京中女子互稱親近些的習慣在名後加個娘字,趙瓊娘、許杏娘不見得就真叫這個名,只是名字里一定有瓊、杏二字。

林謹容微微一笑,並不言語,叫她怎麼能當著幾個陌生人的面直接開口應了這話?應了便仿若是自誇一般的。

趙瓊娘要年長些,忙道:“看你說的什麼話?你要贊便贊哪有這樣問人話的?”

容七奶奶在一旁吩咐完伺候的shi女,回頭笑道:“杏娘,你覺着我寫的如何?如果覺着勉強可以入眼,那容娘的便就入得你的眼了。”這是自謙的說法,但實際上她的字寫得如何,不單是她自己心裡有數,其他兩個人也有數,趙瓊娘就笑道:“既然咱們的張珊娘覺着好,那便一定是好的。”

張珊娘自然又是容七***昵稱,聽她又再次當眾誇讚林謹容的字,許杏娘就對林謹容道:“容娘你可莫在意啊,我說話就是這樣。”一邊說,又看上了林謹容頭上的發簪:“這簪子是唐家金銀鋪的罷?”

“正是。”林謹容不由動容為了應景,她今日用的正是楊茉送她的那對金鑲白玉梅花簪,沒想到趙瓊娘一眼就能看了出來,這唐家金銀鋪能把一門手藝做到這個地步,也是在是難得了。

許杏娘微微得意:“我就說嘛,我看就認得。也只有他家ォ能做出這樣精緻的金鑲玉。”

“就你最知道,話真多。”容七奶奶命shi女擺好茶具,準備親自動手分茶含笑對林謹容道:“這丫頭從小就是個話癆生恐人家不知道她話多。”

許杏娘微微紅了臉,道:“我沒說錯啊。”

“曉得你最愛唐家金銀鋪的東西。”趙瓊娘將一柄雪地怒梅的松扇掩了小半張臉促狹地道:“那你說,這對簪子出自何人之手?”

許杏娘就笑:“這個你可考不着我,唐家金銀鋪里最擅長做金鑲玉的人是唐老三,這簪子必然出自他手裡。”

趙瓊娘便問林謹容要簪子:“容娘與我看看,可是如此?”

豆兒忙上前替林謹容取了下來,雙手奉上。林謹容見趙瓊娘將簪尾對了光去看,不由奇道:“莫非是誰做的都能看出來的?”

容七奶奶便告訴她:“你有所不知,這唐家金銀鋪的東西,就是宮裡的娘娘們都是極愛的。他家做首飾自有一套講究,因老家主生怕幾個兒子內鬥壞了大事,便將一整套的手藝分授給幾個兒子,有專做翡翠的,有專做玉的,也有專做金銀的,還有做鑲嵌的,表記也大同小異,譬如你這梅花簪,便該是唐老三的手藝ォ對。”

那邊許杏娘已經笑了起來:“看到了么?簪尾這裡有三瓣花,不是唐老三又是誰?”

林謹容湊過去瞧,果見在唐家金銀鋪後頭不顯眼的地方,飛了三片花瓣,不是有心查看還看不見。不由贊道:“真是講究。”

趙瓊娘與許杏娘對視一眼,朝容七奶奶使了個眼色,容七奶奶只作不曾看見,專心專意地分茶,在ru白色的湯麵上作了一副山水出來,雖則須臾便散了去,但到底意態出來了。

林謹容不由贊道:“實在好手法。”

容七奶奶就帶了幾分羞澀地笑:“見笑了,我是不如我家大姐,只得一息之間,慢點就看不見了,她是能讓座中之人都有時間看清楚的。”

許杏娘就推林謹容:“看容娘的樣子也是個懂得茶的,不知我們可有這個榮幸得你一杯茶吃?”

如今可不比當年去陸家搶陸雲的風頭,林謹容當然推辭:“我身子不便,不能久坐,請恕罪。”

許杏娘與趙瓊娘只是不依,非得纏着她分茶不可,一個說替她炙茶,一個說替她碾茶,都說不要她做前頭的雜事,只要安心坐着完成最關鍵那道程序便可。容七奶奶並不阻止,只含了笑看着。

看了這個形勢,林謹容不由暗忖,她今日必須得lu一手。雖然她今日應邀坐在了這裡,卻不見得這些人就真的接納了她,她若是怯場,又或是沒有足夠的ォ氣,那麼下一次,她就再不能得到這樣的邀請。先前問她寫字是否寫得好,現在又讓她分茶,都是一個因由。道理顯而易見,人與人之間交往,總有值得交往的原因。

林謹容便微笑着起了身:“若是各位不嫌棄,我當然是不怕丟醜的。”無關爭強鬥狠,只是不願被人輕視。她一個外鄉人,無權無勢,想在京中立足,擠入一個原本不屬於她的圈子裡,再得到別人的認可,本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容七奶奶面上lu出幾分笑意來,要指揮shi女幫忙,林謹容含笑拒絕,指着豆兒道:“她日常在我身邊伺候慣了的,什麼都知道。”

其日,天半陰半晴,微風把臘梅的幽香送至暖亭中,三個衣着華貴的年輕女人以各式各樣的輕鬆悠閑的姿態坐在暖亭中,專心致志地看林謹容分茶。

陸緘曾經贊過,林謹容分茶時候的神韻,可以比擬天邊的流雲。她大着肚子,不是最美的形態,可是她周身散發出的氣韻卻是最真實最自然的。她刻意控制了——只比容七奶奶略遜一籌,正是為客之道。

真香、真味卻是不缺的,容七奶奶把建州兔毫盞從邊拿開後,真心實意地誇讚林謹容:“實在是太難得了。”也不知道是誇她的茶技好,還是誇她懂禮貌。

趙瓊娘幽幽地道:“聽說容娘還擅吹塤,當年我也曾在宮中見過一個女子吹塤,真是不錯,好多年了,還隨時回味着那種感覺呢。”

這一次,被容七奶奶含笑打斷了:“那可是個力氣活兒,她還懷着身孕呢。瓊娘若真有這個雅興,待她的孩兒出世以後,你再設宴請我們去呀。”

林謹容就大大方方地道:“若是有那一時,我當然不會推辭。”到此,她知道,最起碼她是得了容七奶奶三分認可。

許杏娘哈哈一笑,把話掩過去:“趙瓊娘,到時候可不許你又忘了,我要吃好吃的。”

趙瓊娘就嗔道:“你個吃貨!”轉瞬又道:“閑坐無聊,來吟兩首酸詩如何?不然我回家去,我家那位必然要問今日有什麼斬獲的,我若說什麼都沒有,他便要笑我們了。”

這話又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讚揚,林謹容便含笑道:“我先告罪,我做詩詞是做得不好的,可別笑話我。”

許杏娘就道:“我們又沒誰要去考進士,無非是玩而已,做成什麼就算什麼。誰會好意思笑誰。”

“便以一炷香為限,輸的人下次做東。”容七奶奶使人送了筆墨紙張上來,各人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歇,把自己得的詩作寫了下率。

眼看着容七奶奶拿了眾人的詩詞去品評,林謹容有些羞赧,她雖是從小跟着學的,不是不會,只是全吃老本,前生傷春悲秋,無處紓解時還會弄一些,今生卻是不怎麼把心思放在這種酸事上了。

果然容七奶奶抬眸朝她一笑:“好字。這詩,也算應景。”

林謹容就知道容七奶奶看不上自己寫的詩,意料之中的,卻也不難堪,坦然一笑:“我早說過是丟醜。”

趙瓊娘就拉着她的手小聲道:“你不知道,能得珊娘一個好和一句應景,便是不錯了。你看着罷,今日輸的必然是許杏娘。”

果不其然,許杏娘被容七奶奶給定了個下品,氣得撒賴:“你們算計着要吃我的。”

容七奶奶涼涼的道:“願賭服輸。”再看向林謹容,目光又有些微不同:“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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