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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邊村屬於青柳鎮田家掌控,還沒到主僕的地步,有點類似於佃戶和租戶的關係,但又因為田家是青柳鎮三大掌控者之一,若是林邊村交不起稅的話,田家派人來打殺泄憤也無處伸冤。

“如果,我是說如果,萬一你們交不起稅,田家派人來打殺泄憤,你們想過反抗嗎?”前往交稅地點的途中,劉秀小聲問洛桑。

聽到這個問題,洛桑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茫然道:“反抗?”

“我是說如果,難不成站着等人家打死?”劉秀點頭小聲道。

洛山此時在邊上插嘴驚恐小聲說:“貴人千萬別說這樣的話,反抗是不可能反抗的,因為那樣必定會被田家瘋狂報復,死的人只會更多!”

說到這裡,洛山給劉秀舉了一個例子,貌似是三十年前的某個時期,也有一個村子因為交不起稅而反抗,那是集體反抗,結果呢,事情越鬧越大,待到快無法收拾的時候,有神秘而強大的武者降臨,一天之內,但凡參與反抗的主要成員,整戶整戶的死絕!

從那之後,哪怕再如何艱難都沒有人想過反抗,世世代代都過來了,也就習以為常了。

聽完這些,劉秀沉沒了,是啊,鐵血鎮壓之下,誰敢反抗?

同時劉秀心頭也有了隱隱約約的猜測,大戶掌控民生,難道這些大戶背後依仗亦或者說依附的是武者?

信息量太少,劉秀也無從判斷。

田家收取稅賦的地方位於青柳鎮靠邊緣一些的地方,是一個單獨的大院,有圍牆圍着,周圍有黑衣持刀的護衛守護。

劉秀他們到來的時候,這裡人來人往絡繹不絕的進出大院,有人用牛車運來糧食,也有純粹拖着板車來的,還有直接挑着擔子來的......

洛山告訴劉秀,那些人都是來交稅的,同時也苦笑說,初春洪澇受災範圍太大了,往年來這裡交稅的人數至少是眼前的十倍以上,那才叫一個熱鬧。

劉秀點點頭表示明白,看向某些帶着小孩的人問:“那些人帶來糧食交稅我明白,可那些兩手空空帶着小孩是為什麼?”

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劉秀至少看到二三十個人帶着小孩走向院落大門口了,這才由此一問。

“他們因為交不起稅帶兒女來抵稅呢”洛桑在邊上悶聲回答道。

劉秀心道原來如此,雖然早就聽說過這樣的事情,可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

此時洛山在邊上滿不是滋味的說:“如果那些小孩進了田家還好,雖然生死自由都掌控在田家,但至少吃穿不愁,後續還有工錢幫襯家裡,如果田家不收的話,為了湊足糧稅,那些小孩或許會被廉價賣給人伢子,結果難料,哎,每年的這段時間,十里八鄉家破人亡的事情數不勝數......”

若是交不起稅,又沒有兒女抵稅的人家呢?他們該怎麼辦?

劉秀沒有再問這些,心頭有些發寒,灼熱的陽光照射在身上都無法驅散心底的寒意,他暗自罵自己,早就料到民間疾苦,自己為何還要問出來?反而還把自己搞得心煩意亂。

親身經歷這些,劉秀有一種轉身就走的衝動,回到生死崖那邊不問世事眼不見心不煩,這不是逃避,而是他根本無力改變什麼。

劉秀自問自己雖然不是一個偉大的人,但看到民間疾苦也有惻隱之心,可他能有什麼辦法?這不是一家一戶的事情,而是世間常態,他自問自己沒有能力去改變整個天下。

搖搖頭,拋開煩惱,劉秀和洛桑他們踏足院子寬闊的大門,並未遭到阻攔盤問,甚至持刀護衛連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

踏足院子後,劉秀一眼就將這裡的情況盡收眼底。

最前方是一排倉庫,倉庫前方有十多張桌子,後面坐着執筆的人負責登記各村各家的稅收,簽字畫押確認無誤,會有人去將糧食搬到倉庫存放。

洛山說往年這裡得熱鬧十倍以上,難怪不管是外面的護衛還是這裡負責登記的人都顯得有些懶洋洋的,或許相對以往他們要清閑太多了吧。

上稅也得排隊,洛山主動找了個隊伍少的地方在後方站好,劉秀他們則在邊上等着。

老村長說過,往年的話,村裡會進行一次集體統計後把糧食主動運來,各村都差不多,單獨前來上稅的很少,今年不同,因為遭災,無法集體統計,只能各家自己想辦法了。

這無疑增加了田家負責登記人員的工作量,但也是沒有辦法是事情。

原本應該是小半個村子都要出動的大事兒,今年因為有了銀線草,洛山自己一個人排隊就夠了。

洛山排隊的途中,劉秀好奇的打量周圍。

當真是眾生百態不勝唏噓,有糧食上稅的依舊愁容滿面,沒有糧食用兒女抵稅的更是哭天搶地。

“趙執事,你再看看,我兒子長大後一定是個壯勞力,他人很勤快,求你收下吧!”一中年男子牽着個小男孩祈求道。

他前方身穿青衣的老人搖頭苦笑說:“不是我說,你兒子長大後是不是壯勞力我不知道,但他這個長相我不敢收啊,會被主家責備的......”

另一邊,一個中年婦女眼淚吧嗒的將一個小女孩交給別人,不停的囑咐一定要聽話,千萬別惹得主家不高興。

並不是每一個負責登記的人都有那麼好的脾氣,劉秀觀察周圍的時候,右前方傳來一聲怒吼。

“滾,你這已經是第三次來了,都說了不收你兒子,叫你回去再想辦法,你是誠心給我添堵是吧?來人,給我打,狠狠的打!”

隨着怒吼聲響起,緊接着是拳腳到肉的聲音伴隨着慘叫。

一對父子被三個體格健壯的黑衣護衛拳腳踢打,小孩不過三四歲,雖然挨打的都是那個大人,可小孩因為躲避不及時也被人一腳給踹了出去。

好死不死,那小孩正好跌倒在了劉秀前方几米外,小孩的父親緊張小孩,嘴角溢血的跑過來看,而那幾個護衛則窮追不捨的追打過來。

小孩哭,抱着自己父親不撒手,大人挨打,拳腳難免落在小孩身上。

看到這一幕,劉秀下意識皺眉,大人胡攪蠻纏挨打他不能說什麼,可小孩是無辜的。

似乎看出了劉秀想要多管閑事的想法,洛桑趕緊拉住他搖頭道:“恩公,看着就好,這種事情每年都要發生很多次,他們最多挨一頓打,如果你出頭的話會牽連自身的,到時候就不是一頓打的問題了”

劉秀深吸一口氣,洛桑說的沒錯,可他真不忍心看那三四歲的小孩被牽連啊,那麼小的孩子,護衛儘管沒有主動打他,可稍不注意受點傷一輩子恐怕就毀了。

不能出頭給洛桑他們和自己找麻煩,甚至還會給那對父子帶去更大的麻煩,可又不能眼睜睜看着小孩被牽連不管不顧......

看到洛桑腰間別著的一把柴刀,劉秀頓時有了主意。

一把抽出握在手中,重重的咳嗽一聲吸引那幾個打人的護衛注意力,當他們下意識看向這邊的時候,劉秀適時的將手中柴刀掰彎又掰直,來回反覆,眼睛平靜的看着那邊。

然後,那幾個護衛眼睛一瞪倒吸一口冷氣,下意識停下了毆打的動作,有些畏懼的看了劉秀一眼,劉秀沒挑釁他們也沒多管閑事,他們不好說什麼,可他們看到劉秀的動作卻是渾身發寒,若是給自己身上掰一下還不骨頭都折了?

於是,他們最後踢了那對父子的父親一腳讓其滾,他們則是燦燦的離去。

一場鬧劇就這麼草草收場。

劉秀將柴刀還給洛桑,能如此平靜的結束鬧劇再好不過了。

“貴人快過來,到我們了”此時那邊排隊的洛山衝著這邊喊道。

沒在意周圍落在自己身上好奇的目光,劉秀坦然來到了洛山身邊。

前方的桌子後面,一個灰衣老人急切的看向劉秀問:“你們是林邊村的?用銀線草來代替整個村子的稅收?快,東西呢,給我看看,若是真的還好,如果是假的你們應該知道後果!”

銀線草是好東西,這點劉秀知道,此時見此人激動得有些發抖的聲音,劉秀估計銀線草的價值恐怕遠遠超出自己想象的太多太多。

因為這個人的激動,聲音難免大了很多,當銀線草三個字出現後,周圍一雙雙眼睛下意識的看了過來,有十多個黑衣護衛都在悄然向著這邊靠攏,甚至劉秀還看到有人立即轉身匆忙離去的背影。

劉秀解下腰間的一個竹筒,將銀線草倒出來遞了上去說道:“不錯,銀線草,抵林邊村今年的糧稅”

拿出銀線草的時候,劉秀明顯感覺到周圍的氣氛似乎凝重了很多,一雙雙眼睛注視之下,負責登記的老人伸手顫抖的手接過認真打量。

“銀線草,真的是銀線草......”他打量銀線草喃喃自語,聲音都在顫抖。

確認之後,他頓時喜笑顏開的看向劉秀和洛山說:“銀線草確認無誤,林邊村今年的糧稅不用交了,來,誰是代表?這裡來簽字畫押!”

就這會兒的功夫,已經有三十個黑衣護衛來到了周圍,手握刀柄雙目冰寒的看着周圍,前來交稅的村民下意識往遠處移動。

洛山悄悄衝著想要說什麼的劉秀搖了搖頭,然後迫不及待的簽字畫押。

拿到憑證之後,在一群虎視眈眈的護衛以及其他地方村民羨慕的注視下,洛山和劉秀走向村民那邊。

“洛山大哥,銀線草的價值絕對不止你們村糧稅那麼簡單,為什麼你不讓我說話?或許還能爭取更大的利益”走向村民的時候劉秀小聲不解問。

洛山卻不以為意的笑道:“貴人,我懂你的意思,但這已經足夠了,出來的時候我爹交代過,若是銀線草能抵稅就萬事大吉了,萬萬不可貪心”

劉秀一愣,懂了。

老村長當然知道銀線草不止那點價值,他讓自己照看着點,底線就是抵稅,若是不能再讓自己出頭,若是能的話,自然就不用再惹是非了。

“吃虧是福啊,老村長還深知貪心不足的為人處世之道......”劉秀心中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