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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後院麗正殿的東配殿此前就收拾好了預備給陳曦住,然而,因為皇后傅氏留了陳曦在坤寧宮,這兒就空了出來。自打劉御醫謹慎地表示過章晗可能早產,單媽媽立時重新把東配殿收拾了出來作為產房。只是,儘管金姑姑也悄悄把此事稟報了皇后,她在獨處的時候也不禁心中打鼓,可終究仍未全信。可偏偏怕什麼就來什麼,這一天章晗突然腹痛加劇,繼而便破了水,可緊跟着那個該死的蔡亮竟是送來了開平告急的消息!匆匆趕來的劉御醫診過脈,便完全確定,這正是臨盆之兆!

此時此刻,見章晗已經躺在了產褥上,面色雖是說不出的蒼白,但神情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堅定,單媽媽想起秋韻已經去了那麼久,陳善昭卻仍然沒個消息,便只能打疊起精神勸慰道:“太子妃殿下,您放寬心,太子殿下應該就快回來了,開平那兒終究還只是一通軍情急報,說不準......”

“媽媽不用安慰我,個中利害我也清楚。”章晗打斷了單媽媽的話,旋即輕輕吐了一口氣,這才開口說道,“眼下我沒工夫擔心別的,只想着平安生下這個孩子。媽媽去拿些吃的,我得養精蓄銳。”

見章晗果然沉得住氣,單媽媽連忙答應一聲出去吩咐人預備。然而迴轉來時,她不知不覺就想起了上一次章晗臨盆的情形。那一次外頭有張大小姐被人污衊的案子,應天府衙上門提人,內有趙王府遭奸徒圍攻,王凌坐鎮指揮彈壓。等到一切都安定了之後,是王凌親自進了產房在旁邊相陪,又趕走了急急忙忙前來探視的陳善昭陳善睿兄弟還有章晟,最後終於平安迎來了陳曦的降生。可那會兒即便內憂外患不絕,終究是兄弟齊心妯娌和睦。而現如今即便陳善昭和章晗貴為太子和太子妃,卻是顯得孤零零的!

單媽媽不由自主地別過頭去。擦了擦眼睛,這才重新打起精神。待到外頭送來了幾色點心吃食,她便雙手用托盤捧了入內。見章晗在兩個穩婆的服侍下稍稍坐起身,竟是不顧滿頭大汗。一口口吃了好些東西進肚,最後方才重新躺下,她終於忍不住雙手合十念叨了兩句。就在這時候,外間傳來了咚咚叩門聲,不一會兒,已經換了一身的秋韻進了屋子,滿頭青絲也已經換了和單媽媽金姑姑一樣的帕子包住。

“就你一個回來了?”單媽媽話才出口方才覺察到自己的語病。可想想陳善昭在清寧宮衣不解帶服侍了太上皇這麼多天,如今章晗臨盆也不能趕回來看一眼說一句話,顯然那邊情形同樣很不好,她更是覺得心急如焚,“究竟如何?”

秋韻猶豫片刻,終究還是上前行禮道:“太子妃殿下,太上皇看樣子病勢危重,恐怕太子殿下一時半會回不來。”

“我知道了。”

章晗在聽說竟是連廢太子和秦庶人都召入了清寧宮時。就已經隱隱有了這樣的預感,此刻並不覺得有多意外。想着太上皇一直對陳善昭這個孫兒頗多愛重,對陳曦這個重孫亦是殊榮不斷。如今若真的去了,於陳善昭不但是心理上的莫大打擊,就是對於局勢也牽連甚大,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就對旁邊伺候的金姑姑說道:“給我擦擦汗。”

待到金姑姑小心翼翼地為她擦去了頭臉以及頸上的汗珠,章晗方才閉上了眼睛。儘管那陣痛彷彿沒有盡頭似的一波波襲來,可對於經歷過一次的她來說,這些早已不如第一次那般難以抵擋。她調勻了呼吸,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忙讓單媽媽過來。耳語幾句後讓其出去知會了守在外頭的芳草和碧茵。

也不知道捱過了多久,她突然聽到外頭好一陣大呼小叫,其中還夾雜着芳草和碧茵的呵斥,不消一會兒就安靜了下來。想到之前把這兩個丫頭放在外頭彈壓,便是看中了芳草粗中有細的火爆性子,碧茵的綿軟中帶着柔韌。此刻這會兒足可見是有些成效了,她便對要出去的金姑姑說道:“不用出去瞧了,不會有什麼大事。”

聽那聲音,無非是皇后賜的那兩個宮人,不足掛心!

西配殿外頭,看着那狼狽而去的那兩撥人,芳草的臉上露出了不加掩飾的鄙夷。一旁的碧茵卻輕輕拉了拉她的袖子:“你剛剛就應該小聲些,萬一驚擾了裡頭的太子妃殿下可怎麼好?”

“哼,我就看不上她們那假裝老實的樣子!”芳草輕哼了一聲,這才惡狠狠地說道,“要不是太子殿下不怎麼理會她們,這些天又恰逢太上皇身子不好,趁着太子妃懷着身子,她們指不定怎麼上躥下跳呢!”

才剛剛說到這兒,眼尖的碧茵看到前院彷彿有動靜,連忙用胳膊肘撞了芳草一記。果然,下一刻外頭就傳來了響亮的通報:“皇后娘娘駕到!”

“皇后娘娘來了?快,咱們去迎着!”

等到芳草和碧茵匆匆趕往前院的時候,傅氏已經進了春和門。見二婢上前行禮,她只是打了個手勢吩咐她們起身,隨即一面走一面問道:“如今太子妃情形如何?可用過午飯?”

“回稟皇后娘娘,太子妃約摸午時進的產房,已經進了一個卷子,一碗粥。”

聽到長媳居然還吃進了東西,傅氏頓時欣慰地點了點頭。這女人生產的事,那些懷着孩子還在田間地頭做活的婦人,往往會無知無覺地把孩子生下來,可養尊處優的卻往往在臨盆時痛大半天甚至更久,沒有足夠的精神和體力可不行。等到了產房外頭,她正要讓張姑姑上前叩門,卻突然聽到後頭傳來了一陣吵鬧。側頭一看,卻見是兩個宮人模樣的年輕女子遠遠伏跪在地,她不禁皺了皺眉。

“那是誰?”

芳草正要說話,碧茵見閔姑姑已經上前一步到了皇后身側,便悄悄攔住了芳草。果然,就只聽閔姑姑低聲說道:“看着像是之前皇后娘娘賞給太子殿下的那兩個宮人。”

閔姑姑這聲音雖不大,那兩個卻都已經叩頭後報了名字:“奴婢陸氏,奴婢錢氏,拜見皇后娘娘。”

傅氏皺眉瞅了她們一眼。隨即便收回了目光。見產房門開,金姑姑快步出來襝衽施禮,她不等其開口就淡淡地說道:“等到明兒個開始太子妃坐蓐的時候,你好好教導教導東宮上下什麼是規矩。”

金姑姑聞言一凜。旋即躬身應道:“是,奴婢遵命。”

儘管不曾指名道姓,但傅氏這話誰都不可能會錯意思。尤其是剛剛被芳草碧茵一頓呵斥了回去,如今又想方設法出來,想在傅氏面前露個臉的那兩個宮人,此刻更是面色蒼白。芳草和碧茵交換了一個眼神,襝衽施禮後便退了幾步。幾個手勢招呼了兩個健壯的中年宮人,連同她們及其侍女一塊給架了回去。這一次,因為傅氏剛剛那態度,卻是沒有人敢呼喊求饒,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在這一出小插曲後,傅氏先進了麗正殿中換了一身衣裳,凈了手,便留了閔姑姑和張姑姑在外頭守着。旋即跟着金姑姑進了西配殿的產房。她剛剛聞訊匆匆趕去了清寧宮後,卻被太上皇的眼神支使了過來。即便沒有太上皇的堅持,她也知道長媳的這次分娩關係重大。

產房的外間。歷來生產時並不伺候的劉御醫親自守在那兒,行過禮後的他在傅氏連番發問下汗流浹背,好容易才挺了過來。而從劉御醫口中聽到了樂觀的預測,傅氏在入內探看章晗的時候,心裡已經安定了些。

“母后......”

不等章晗開口說什麼,在旁邊坐下的傅氏便親切地說道:“太上皇如今情形不好,皇上和諸王公主都已經趕了過去守着。可太上皇心裡還惦記着你如今臨盆,所以我親自過來看你。”

章晗此前便猜到陳善昭不能分身,皇后興許會親自來,但仍是心中感念。屋子裡那四個穩婆亦是驚訝得很。單媽媽則是高興地長噓一口氣。而傅氏並不僅僅是在旁邊坐着,卻是很有技巧地和章晗拉扯些家常閑話,一會兒問歸德府的風土人情,一會兒又說北平和京城的種種不同,再加上章晗當年看書不少,這幾年對於地理輿圖看得多了。婆媳兩人竟是還饒有興緻地說著直隸屬下的那些州縣,聽得單媽媽和金姑姑都捏着一把汗,生怕章晗又因這些話題而去想開平告急的消息。

然而,就當時光轉瞬飛逝,章晗產道漸開,四原本閑着的穩婆漸漸開始忙碌起來的時候,外頭突然又是一陣喧嘩。這時候,傅氏卻是止住了轉身要出門的單媽媽和金姑姑,親自起身來到了門口。一打開門,她就聽到了蔡亮正氣急敗壞地對芳草和碧茵嚷嚷着什麼。

“......傳言可怕得很,說是開平城中已經破了,韃虜正在南下,兵鋒直指北平......”

儘管只聽了個沒頭沒腦,但傅氏幾乎毫不猶豫地厲聲喝道:“來人,把他拿下!”

單媽媽此前應章晗的吩咐出來,芳草和碧茵已經得了要提防蔡亮的命令,剛剛方才有意阻攔時大聲了些,果然便驚動了皇后。這時候,蔡亮見幾個內侍匆匆過來,竟是不由分說地把自己扭跪在了地上,又驚又怕的他還來不及辯解,就只聽傅氏冷冷下了令。

“以訛傳訛禍亂人心,拉出去立時杖斃!”

“皇后娘娘,奴婢冤枉啊......嗚!”隨着嘴被人死死堵住,再見傅氏面色無波,魂飛魄散的他只能眼看着自己被那幾個內侍不由分說地拖了出去,即使想要說出主謀來換取一命也做不到。

而在產房中,聽到那戛然而止的求饒,章晗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繼而便不再分心二用,而是在幾個穩婆的輪番鼓勁下一次次用力。

內憂已除,而且不會有後患!想當初她能夠平安生下陳曦,現在也一定會把她和陳善昭的第二個孩子平安生下來!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