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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善昭和章晗在淑妃的長寧宮用過午飯出宮到趙王府,已經是接近下午申時了。從二門得知趙王早早回來之後,又出府去了,扶着陳善昭下車的章晗略一思忖,便開口吩咐道:“回頭等父王回來了,記得來稟報我一聲。”

“是。”

門上那管事媽媽連忙答應了一聲,隨即又行禮說道:“另外,奴婢請世子妃示下,內院的管事媳婦和媽媽們從一大早就開始等着給您行禮。因您和世子爺今早見過王爺就進宮去了,現如今人都還沒散。倘若您此刻沒空兒,奴婢這就去說道一聲,讓大伙兒散了。”

章晗還是才知道有這麼一件事,略一思忖,見陳善昭沒做聲,她便明白了他的心意。畢竟,出了名書呆的他應當是從不理會這些的。於是,她當即開口說道:“如今時辰雖晚了些,可既然她們從早上開始就等着,若是就這麼讓她們白等了一場,改日再見,不免耽誤了功夫。你去傳話,讓她們預備一下,我送了世子爺回房,這就見她們。”

見那管事媽媽答應了便要走,章晗卻又開口叫住了她,隨即問道:“王府里從前是在哪兒處置內務?還有,這二門上的事情,是你一人管着,還是如何分派的?”

“回稟世子妃,奴婢是趙四家的,這二門上的事情,是奴婢和來喜家的輪流照管。”報名之後,趙四家的深深行了個禮,這才低着頭說道,“從前王妃回來的時候,都是在後頭正院前頭的偏廳里處置內務,可王妃一兩年才回來一次,平素都是各家管事媳婦和媽媽攏共分去各自的事務,然後把賬目報到理事房,由夏總管掌總過目。如今既是世子妃掌事,這料理內務和見人之處。還請您裁奪。”

昨日才剛嫁過來,對於這王府內林林總總的院子屋子,章晗自然不太瞭然。正斟酌間,她就只聽旁邊的陳善昭開口說道:“我那內書房前頭夾道的盡頭。有一間倒座廳,平時都是見一些不太要緊的客人,索性辟出來給你做個議事廳吧。那裡統共三間,就是管事的人全都來了,也是綽綽有餘,而且距離二門近,若要叫外院的人進來說話也便宜。離我的書房也近。”

“那就按世子爺說的吧。”

章晗知道陳善昭的安排必定沒錯,當即就如此說道。眼看趙四家的應聲而去,她扶着陳善昭順着青石甬道緩步往住處走去,心裡不免斟酌着待會兒見人該說些什麼。等到回了昨夜的新房,見上上下下的陳設已經換掉了昨夜的大紅,布置得雅緻而又整潔,她立時猜到這是單媽媽的手筆,正沉吟今日出去是不是該帶上單媽媽。她突然感覺到那抓着自己的手突然緊了一緊,側頭一看卻見是陳善昭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自打當年我十二歲到京城來,這王府內務我就從來沒管過。”陳善昭見章晗愣了一愣便露出了心領神會的表情。他知道自己接下來不用解釋這一茬,哂然一笑便開口說道,“所以我只能告訴你,總管夏勇曾經是父王的親衛,對父王忠心耿耿自不必說,但為人方正不知道變通。管着車馬的虞大,是我的奶哥哥,他是可靠的。另外,便是庫房的二管事沈明建,他這個落魄秀才是我弄進府里的。除了他們。外書房伺候的林成,門上管事的秦海,廚房的蕭風家的,這幾個是可靠人,其他人就良莠不齊了,應當各府里的眼線都不少。”

侍立在章晗身後的秋韻聽得直咂舌。就是從前她跟着六安侯夫人呂氏剛剛嫁到六安侯王家的時候。崔太夫人為人寬和,家裡也多有拿大的刁奴,可好歹也有不少用得得心應手的親信,先頭呂夫人管家的時候方才能夠很快上手,可算算趙王世子剛剛說的統共才多少人?不敢做聲的她偷瞥了一眼沈姑姑,見其面色鎮定自若,倒是不禁暗自佩服。

而章晗則是在一一記下這些之後,再沒有問一句話,點了點頭把陳善昭扶到了臨窗的那張軟榻上,墊了幾個厚實的靠枕讓人歪着,又拉上了那一條薄薄的毯子,她便含笑說道:“那我先出去見一見她們,世子爺若是有事,便喚單媽媽吧。”

然而,陳善昭聽到章晗去隔壁更衣過後,出門叫了芳草和碧茵一塊跟着,當即動身走了之後,他便立時開口叫了單媽媽進來,直截了當地吩咐道:“派個人去那邊聽着些動靜。”

“世子爺,要不我親自去那邊探一探?”

面對單媽媽的自動請纓,陳善昭卻搖了搖頭:“你派個人去,只不過是你自己擔心,但你親自去就不一樣了。沒事,她那樣險惡的環境都熬過來了,如今這些人當中膽大包天吃裡扒外欺上瞞下的固然都有,但應該還不至於有真敢當面違逆她這世子妃的。只是我好奇她第一天理事,會是什麼光景。”

當章晗來到陳善昭口中的那座三間倒座廳時,她便發現這裡已經整理得整整齊齊。正中央擺着兩張半舊不新的花梨木扶手椅,兩側則是空空蕩蕩,顯見都是留給人站着的地方。想到剛剛進來的時候,這院子裡頭垂手而立的那些年歲不一的僕婦,林林總總總有十幾個,她在正中西邊的椅子上坐下之後,便語氣平和地說道:“傳見吧。”

沈姑姑微微頷首,當即看了在六安侯府呆了好幾年的秋韻一眼,秋韻立時會意地出了門去。隨着一聲世子妃傳見,就只見一眾人等分兩列魚貫而入,默不作聲站定了之後,便跪了下來磕頭,隨即參差不齊地說道:“奴婢見過世子妃。”

章晗只掃了眾人一眼便含笑吩咐道:“都起來吧。”

今天苦苦等了大半日,卻直到眼下才等到世子妃從宮中回來,再加上此前那風光無限的婚事,還有峰迴路轉的迎親,這些管事媳婦和媽媽們對章晗這位新婦都不敢有半點怠慢。跪下磕頭之際,原是做好了跪上一刻兩刻鐘聽訓的預備,卻不想章晗輕而易舉就讓她們起身了。此時此刻,站起身的她們雖低垂着頭,可依舊能感覺到那目光從她們臉上一一掃過。

“若不是之前二門上趙四家的提了一句,我還不知道今天你們還等着見我。雖則是進宮謁見也是大事,但家務同樣也不是小事,日後但凡白天府里有事安排的,不要再像今日這樣,不知會一聲,白白耽誤了功夫。”

聽到下頭那同樣參差不齊的答應聲,章晗知道短短這兩句話想要懾服了眾人,卻是不可能的。陳善昭之前特意提醒她能用可信的人,無非是說,這王府中宮中眼線別府眼線都多得很,而他之所以能維持這麼多年的書獃子形象,也和他從不插手從不理會庶務有關。

而趙王妃那樣素有賢名的人,真要插手管,哪怕是一兩年才到京城一次,也必然能夠把王府料理乾淨,於是放着不管的緣由就很簡單了——與其讓人絞盡腦汁安插人手進來,還不如大大方方讓人看!然而,那是從前,她如今行事,卻是不必一定保持着從前的舊例!

於是她在停頓了片刻之後,便又開口說道:“今日既是你們第一次見我,便各自說說各自的職司吧,我心裡也好有個數。我也想聽聽各位從前那些功績和最為得意的能耐。都說物盡其才,人盡其用,興許日後還會有什麼調動。”

章晗這一開口,見下頭不少人都露出了活動的表情,她便指着左手第一個粗眉大眼的婦人開口說道:“便由你開始吧。”

“是,奴婢夏勇家的,見過世子妃。奴婢是夏勇的婆娘,管着內院的上下巡查......”

從總管夏勇的妻子到下頭一個個管事媳婦媽媽,林林總總十一二個人各自說明了各自的職司,以及自賣自誇了一番之後,就已經用了大半個時辰。那些在前頭說完的最有頭有臉的幾個人見章晗一直氣定神閑地坐在那兒,哪怕是聽有些個管事媳婦吹得沒了邊際,也絲毫沒有不耐煩的意思,都不禁暗自佩服這位世子妃的坐功,而心底不免更加存了小心。而章晗等人都說完了,這才接了一旁芳草送上的茶喝了一口,隨即方才放在了一旁的高几上。

“很好,今天這見人便到此處。我也沒有太多話要囑咐的,不過是有功則賞,有過必罰八個字。所以,今天我回來,趙四家的提醒了我一聲有人等着見,這便是盡了責,自然當賞。”見趙四家的慌忙站了出來跪下磕頭,連聲道不敢,章晗便含笑問道,“你家裡有幾口人?”

“奴婢的男人專管去莊子上收租,下頭還有一個小子一個丫頭,小子才八歲,丫頭才十三歲,尚未當差。”

“那回頭就把你家那個丫頭帶來給我瞧瞧,若是機靈懂事,上房正好還缺一個人。”章晗見下頭眾人都露出了殷羨嫉妒的表情,而趙四家的則是又驚又喜,她便笑着說道,“好了,今天就到此處。明日後日我都要出門,所以就還是今日這時辰在此見人,從大後日開始,每日辰初三刻用過早飯後在此見人,此為永例。好了,都散了吧。”

上房中,單媽媽將之前差遣一個小丫頭去探聽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對陳善昭稟報了之後,便笑着說道:“世子妃第一天見人,倒是沒人受罰,反而有人受賞。”

“不是罰才是立威,這賞也是一樣的。商鞅立木,便是這個道理。”陳善昭這才安安心心地躺了下來,合上眼睛之後喃喃說道,“下馬威未必非得在第一日,沒有機會便先擱着,不急不躁......嗯,媳婦能幹,我這個男人便能輕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