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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空曠,彷彿吐息都有迴音,陽光從敞開的殿門射進來,剛好照在玉貞面前的觀音菩薩金身塑像上,雲蒸霞蔚,煞是好看。

玉貞雙手合十,仰頭虔誠的看着觀音像,墨綠色的斗篷如只碩大的蝴蝶鋪展開來,露出裡面的素服,辮子光油油的垂在挺直的後背,頭上也無甚麼首飾,兩個簡單的髮髻以銀簪綰住,飽滿的額頭,無暇的面龐,一雙眼睛就像積攢了一春一秋的澄明,欲待開口,滿腹心事不知從何開始,略微想了想,一字一句,鄭重祈禱;“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信女喬玉貞此生有三個心愿,第一為父親報仇,第二重振家業,第三……”

微微一頓,似乎難言,想着即使自己不說,菩薩法力無邊亦會洞穿自己的心思,如此便釋然,坦蕩道:“第三希望能覓得如意郎君,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貧窮病弱,不離不棄。”

話音剛落,正待磕頭,突然眼角餘光出現一身影,不想這殿內還有其他人,方才自己的祈禱豈不是給這人聽見了?她忙偏頭去看,這一看更是嚇了一跳:“是你?”

佛前不敢狂放,曹天霸低低一笑:“怎麼,青崖寺也姓喬?你來得我來不得?”

玉貞知道他一準是跟隨自己而來的,然人家說的也沒錯,扭過頭去:“懶得理你。”

曹天霸鄭重其事的也跪在旁邊的蒲團上,朗朗道:“善男曹天霸此生也有三個心愿,第一娶喬玉貞為妻。”

玉貞猛一側頭,橫眉立目看着他,想罵句,又知道佛門乃清靜之地不宜污言穢語,唯有忍了。

曹天霸視而不見,繼續道:“第二也是娶喬玉貞為妻,第三還是娶喬玉貞為妻。”

玉貞又羞又惱,起身就走,對待這樣的無賴,惹不起還躲得起,只是沒走幾步,曹天霸喊她:“喂喂,你還沒給菩薩磕頭呢。”

玉貞無奈又折回,重又跪在蒲團上,伏地磕頭,完成祈禱。

而那廂,曹天霸跟着她的節奏,她磕一個,曹天霸就磕一個,她再磕一個,曹天霸跟着再磕一個,第三個頭磕完,曹天霸得意的笑着:“你說咱倆這樣子,怎麼看都像拜天地哈。”

玉貞面頰飛起紅雲,一壁起身一壁道:“油嘴滑舌,不過你一個土匪還自稱善男,真是可笑至極。”

說完急匆匆往殿外走,曹天霸跟了上來,忽然想起什麼,回頭向佛像合十道:“菩薩您別聽她的,我是匪不假,但我也是個好人,行了改天來看您老人家,告辭。”

跑幾步追上已經走出大殿的玉貞,一把抓住玉禎的手腕:“你等等,我有話跟你說。”

玉貞使勁甩掉他的手:“我沒話和你說。”

曹天霸舉起雙手投降狀:“是我有話跟你說,你不必開口,只聽着就成了。”

玉貞扭頭不看他,雙手絞着辮梢。

曹天霸斂盡那玩世不恭的笑,嚴肅道:“你不能嫁給阮致文。”

玉貞一回頭,剛好對上他熾烈的目光,嚇得忙把頭轉過來:“曹大當家,你我素昧平生,我的事輪不到你來管。”

曹天霸眼睛一瞪:“我不管你誰管你。”

玉貞簡直哭笑不得,這種人自來熟,臉皮可真厚,有時你面對這種人,罵,罵不出,打,打不得,頗有些束手無策。

曹天霸湊近了,這種粗人一旦溫柔起來,讓你猝不及防,那聲音綿軟得就像春風拂過,痒痒的,熱熱的,還帶着幾分語重心長:“阮致文長了一雙桃花眼,靠不住。”

他的吐息落在玉貞耳畔,瞬間感覺耳朵發燒,往旁邊退一步,譏諷道:“總比你好,你不是搶了個一朵紅么,何必糾纏我。”

曹天霸哈哈一笑:“你吃醋了?”

玉貞回頭怒視:“你!”

父親曾說,我的女兒聰明伶俐,將來做生意必然也是行中高手,因為做生意不僅靠運籌帷幄,嘴皮子功夫也必須了得,是謂談生意,不會談,必敗。

可是今天玉貞發現,自己竟窮於詞彙了,說不過,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於是往寺外而去。

曹天霸又追了上來,再次伸手抓住玉貞的手腕:“一朵紅我根本沒要,給了我那個軍師孫勝,不信你打聽打聽,我這心裡只有你,此生非你不娶。”

玉貞使勁甩他的手,使勁的甩,使勁的甩,怎奈他的力氣太大,甩不掉,擺脫不了,無計可施,一着急,玉貞突然哭了:“你欺負我。”

一大顆淚似珍珠滾落,粉面桃腮,此下卻猶如梨花帶雨,曹天霸從來不知,有些人哭都這麼美,美則美,他亦是大驚失色:“呦,怎麼哭了。”

隨即鬆開抓着玉貞的手,靠過去,柔聲道:“啥叫欺負,假如喜歡也叫欺負,那你欺負我好了,求求你,欺負我吧,求求你了。”

他越說身子越矮,把嘴巴快貼上玉貞的耳朵,還一副死纏爛打死皮賴臉相,聽着像是央求,看上去卻是得意洋洋。

此是妖魔,招惹不得,玉貞拔腿就跑,跑的極快,慌亂下不知怎麼竟給山門處凸起的石板絆到,身子頓時前傾,雙手也搶了出去,眼看即將摔倒,危急關頭還在想,假如自己這下真的摔下去,不毀容,至少摔個結結實實,那副狼狽相這回曹天霸可有的笑了,越想越怕。

然,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忽然聽身後有衣裳給風吹得獵獵之聲,然後曹天霸就宛如一隻蒼鷹翩然而落,不遠不近的距離,恰到好處的以自己的身軀抵住她的身子,那身軀山一般偉岸,玉貞撲倒在懷,本能的抓住他的衣裳,曹天霸順勢一抱,柔聲呵責:“這麼不小心。”

玉貞驚魂未定,待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是給他抱着的,臊得忙推開他又跑了,跌跌撞撞,這回,總算沒有摔倒。

曹天霸看着那纖弱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嘴角勾起一抹暖暖的笑,單手撫着胸口,那是玉貞倚靠之處,人已經跑的不見蹤影,可那幽幽的香氣仍舊在他胸前蕩漾。